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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创作马拉松:既脑洞大开又走心的故事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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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鬼满离

(两只蝴蝶在爱人的墓地上结对飞来飞去,形影不离。村民们说,大冬天的也偶尔见到,看上去很凄憷。我深深感到,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爱情,这个代价太昂贵,可命运多舛的甄嫣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虽是一个鬼,但是我生命的全部。7月24日最后一梗,故事全部结束,希望请您继续阅读和点赞哈!)

作者:谷雨二春

简介:这是一个神反转的故事,写尽人性的复杂,爱情的凄惨,人情的冷暖,近亲的卑劣,世故的圆滑,震碎底线,撕裂三观,有一种大脑被掏空的感觉,希望给你带来一种更高级的恐怖体验。坐稳了,发车咯!

更新:一周更新一次,有时一周更新几次。

(完结)

楔子

我这大半生,一直生活在惊悚恐怖之中,死过几次,又活过来几次,但一直走不出惊悚恐怖的牢笼。

从时间上追溯,大概是我七岁时,撞上了鬼。也没什么埋怨的,如果说要埋怨,只能说我太刚,把大人的话当作耳旁风,逆着来。好多熟悉我的人说:谷雨不踩几个坑,不摔得鼻青眼肿,就长不了记性,倒霉是活该!

我们家在西北偏僻的农村,山大沟深,人烟荒疏,封建迷信盛行。有病不看医生,打卦问神,就这么祖祖辈辈沿袭下来了。

我的一个远房太太去世了,活了将近一百岁,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成精了。说她成精了,外表还真有点像。三尺长的白发,没有一根黑丝,披在肩上,越老越浓密。牙齿掉完之后又长出了两排尖尖的新牙,吃大豆或者嚼骨头嘎嘣嘎嘣响,比小猫的牙齿还锋利。喜欢穿白色对襟褂子,穿红色七寸金莲布鞋,脸容像面粉一样白,有点渗人,尤其是在微风吹拂中,她那三尺长的白发飘逸招展,宛若仙风道骨。

去世的第三天,按照我们的风俗,要出刹(意思是说,人死之后有杀气,如果这个杀气不除,既不能转世,又祸害活人)。出刹一般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设法避开行人。如果刹气落到哪里,遇树树死,遇人人亡,落在地上,地上一片荒芜。

一般情况下,人死之后出刹的那一个晚上,村子里如临大敌,大人看护小孩,紧锁房门;牲畜关牢圈门,防止跑出,一个个惊魂未定,坐立不安,只怕自家的小孩跑至屋外,被悬空游荡地杀气缠身。

时辰大约是深夜12点钟,在这之前,村长会用高音喇叭一遍遍警告:

要出!刹!了!……要出!刹!了!

各家各户把孩子看严,大门关严,牲畜不要乱跑,谁不听招呼,活该倒霉!

父亲和爷爷参加出刹活动去了,临走时,把我和母亲关在正北的庭房里。但两扇门中间有一道宽宽的缝隙,稍微用筷子或者一个小棍子捅一捅就开了。

阴阳先生面色凝重,神情严肃,步履生风。左兜满是朱砂,右兜装的是五谷杂粮,左手端着一盆清水,右手拿着符纸,不停地念诵符咒。

符纸的灰烬漂浮在水中变成阴阳水,不停地用笤帚蘸着阴阳水,洒在死者的脸上,身上,用朱砂秋风扫落叶般砸在尸体、棺材和房子的每个角落。一会儿是和风细雨的说教,一会儿是声色俱厉地责骂,一会儿又是循循善诱地指引。

意思是说,你在子女成荫,活了高寿,再不要留恋阳间,也不要牵挂儿孙,好好上路吧,早走早转世;如果留恋,牵挂儿孙,就要把你压在九层地狱之下,每天朱砂暴虐敲打,永世不让你翻身。

阴阳先生一会儿在尸房大喊大叫,一会儿又一个箭步跳到院子,四处挥洒五谷杂粮。

在黑暗的夜色中,符纸的火光隐隐约约,空旷的院子里阴阳先生步履生风,左转圈,右转圈,咒语不停。大约一个多时辰,阴阳先生手指着北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往这个方向走吧,路途畅达,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骚扰。

有的村民说,太太出刹之后,看到一道弧线,落在村子中央;有人说看见三点火光,像星星眨着眼睛,落到西北方向去了;有人说什么也没看见。众说纷纭,也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正确。

我刚开始静声屏气,跟母亲依偎在土炕上后面靠窗子的角落里,透过窗户窥视院子里的动静。

母亲说,出刹时鬼经过的路线能看到,我半信半疑。

过了一个时辰,母亲打起盹。一会儿,母亲鼾睡了。没有母亲的约束,激发了我的叛逆之心,想看看鬼经过的路线是一个什么样子。况且,这个白衣太太平时最心疼我,总给我偷偷留着好吃的,不知道太太变成鬼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穿着她平时的那身白衣服?

我蹑手蹑脚,悄悄从炕上挪下来,用一根筷子把门闩捅开,站在院子里向着太太出刹的方向眺望。半个晚上,什么也没看见。

参加出杀活动回来的爷爷和父亲一进门看见我站在院子里,吓得抖抖擞擞,直冒冷汗,我看见父亲有点失禁,尿从裤脚滴下来,爷爷打了好几个趔趄。

镇定下来的父亲推开庭房的门,看见母亲打着呼噜,气急败坏,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砸在母亲身上,碎片飞溅,母亲的脸上挂了彩,一个猛子翻起身,看见怒气冲冲的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摸脸,惊慌失措。

爷爷在院子里不停地念叨:败家的娘们!

我一脸懵逼,一向是奶狗男的父亲为何出现如此反常的举动。

我病倒了,一会儿有气,一会儿没气,疑云笼罩。

后来听人说,远房太太刹气太重,灵魂落了三个地方,一个是几十人合抱的大榆树上,几个月后大榆树枯萎了。另一个是我们雷声梁山的一块苜蓿地,苜蓿死了一大片。另一个还不确定,但村子里窃窃私语,含沙射影,指桑说我。有一个好事者竟然把这一推测上门告诉我爷爷,被我爷爷撵了出去,还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唾了好几口唾沫,嘴里还不停地唠叨,晦气死了!晦气死了!

我的孙子命硬着呢,怎么会那么巧?

01

家里先后请了八九个医生,有中医大夫,有西医大夫,还是针灸按摩的,一个方子不行换另一个方子,一连折腾了半个多月,医生像走马灯式的换,就是没有疗效。

家里实在没办法,雇了一辆车,颠簸了八十公里的山路,把我送到县医院,住进内科,全身查了一遍,做完CT,做核磁共振,做完心电图又做无痛胃肠镜,凡是医院能检查的项目全部检查了一遍,只检查费就上万元,但人还是昏迷不醒,医生也没辙,从主治医生到科室主任,从科室主任到专家会诊组,一个个都束手无策,一个个灰头土脸。

我爷爷绰号是猫头鹰,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得理不饶人。

爷爷质问院长:什么检查都正常怎么昏迷不醒,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能因为我们平头老百姓好欺负,花一河滩钱,就把我们打发了?

院长也很无奈,爷爷说的话虽然粗糙,也在理,只好减免了我们这次治疗的所有费用,开了几顿健胃消食片,还派了专用救护车把我们送到家里。

什么病检查不出来,我又是单传,爷爷急得口唇生疮,额头冒汗,一肚子的邪气没地方出,一天把我父亲骂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父亲陪我吧,又骂病能陪好,人都陪去了;不陪吧,又骂我父亲啥也指望不上,连个病人也不知道陪。我父亲只好忍气吞声,任由爷爷数落。

其实,父亲也没闲着,看我奄奄一息,一天只喝几勺子面糊糊,认为不中用了,背着我爷爷给我收拾后事。

爷爷知道后,又像豹子一样大发雷霆,骂我父亲是混蛋一枚,遇事是猪的思维,有时候还不如猪。

爷爷骂累之后,眯着眼睛,头贴在土炕墙上深思。思前想后,一向不信迷信的他,为了孙子,也弯下了腰。

要请阴阳先生,就请一个闻名十里八乡的。

爷爷跟我父亲商量。我父亲唯唯诺诺,一切听爷爷定夺。一个劲儿吻合我爷爷的心意。

十里八乡有名望的阴阳先生,杜省先生莫属。但杜省先生一般情况不轻易出马,出马一次,出场费不是一笔小数字。虽然这次到县医院看病,爷爷巧舌如簧,省了一笔钱,但请杜先生还不够。况且杜先生不待见我爷爷,如果作梗,只好花高价。

为了家族的血脉,爷爷霍出去了。于是,把他爷爷的爷爷,祖传下来的缅甸石眼镜卖了两万元,去请杜先生。

我家祖传的这副眼镜,不同寻常,据说有二百年的历史,陪着棺椁有一百年的时间,吸了阴间灵气。又戴了一百年,吸了活人的精血。

镜片中隐隐约约有一缕缕血丝,专家说这是集聚了阴阳宝气。戴着这副眼镜,夏天不热,冬天不凉,尤其是有眼疾的人,不论多么严重,也不论病情多久,戴一段时间就痊愈了,太神奇。

爷爷时常把它压在床头柜下,一铜一铁两个将军把门,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着那幅眼镜,不轻易示人。我七岁了,都没见过。

有时也对眼疾的患者出租,但一次租金就是我们半年的土地收入。

02

杜先生闻名遐迩,在我们那一带像神一样流传着,正如他的法术一样,神乎其神。我这里随便举几个例子。

杜先生每晚在事主家做完法事之后,不论多晚,也不管多远,坐着鬼抬的桥子回家,从不在事主家留宿。

目击者说,亲眼见他在夜深四五点钟,在黑灯瞎火中,坐着鬼轿。大约有七八个小鬼抬着,前面有一个小鬼打着灯笼引路。不在路上走,而在空中飞,比飞机还快,但没有声音。有时候小鬼们抬累了,就在山顶休息一会,鬼火忽闪忽闪的,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杜先生为什么选择深夜二三点钟回家?因为这个时辰山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也无人打扰。

杜先生临出发时,一遍遍默念咒语,周围游荡的小鬼听到后,就风驰电掣般赶回来了。有时来的小鬼太多,杜先生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每次进村时,怕听到狗叫,就把小鬼打发走了。

因为听到狗叫,小鬼害怕,扔下轿子就逃命了。这样,坐在轿子中的杜先生就会从半空中摔下来。

有一次,杜先生太累睡着,进村时忘记了,被刘家的藏獒发现了,叫了几声,小鬼扔下杜先生撒腿就跑。杜先生从空中摔下来,腰三腰四被摔错位了,床上躺了半年。有这一次教训后,杜先生一般在离村二三里就自己走着回来了。

听说能使鬼抬轿的阴阳先生,方圆几百里也只有杜先生一人。

03

再一次是我们村子的王小赖家,两年时间,家里无缘无故死了四个人,两个是王小赖的父母亲,一个是他的二儿子,还有一个是他的嫂子。他的二儿子在水塘里洗澡时淹死了。很奇怪,水塘的水还没有二尺深,怎么就淹死了?

村子里四五岁的小孩子都淹不死,他一个一米七八的个子,就这么奇里奇怪淹死了。他的嫂子死得更离奇,八月十五一家人团聚,吃的是手擀浆水面,被噎死了。

王小赖找了很多阴阳先生,做了许多法事,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他的大儿子又病倒了。他火烧眉毛,跪在杜先生门下,左一把鼻涕,右一把眼泪,这样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打动了杜先生。

杜先生晚上饭后散步出门时,看见王小赖还跪在他家门面,一副可怜的样子,只说了一句话:

你爷爷的棺材漂在水里,把坟迁了。

王小赖很纳闷,爷爷的坟埋在一个小山包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怎么棺材漂浮在水里呢?

再说,所有看过爷爷坟的阴阳先生都赞不绝口,说这是一个风水宝地,家里会出一个省部级干部,他怎么这么胡咧咧呢!

我跪了三天三夜,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反智的话,还intp呢?癞蛤蟆充蟾蜍,装样。

他看也没看杜先生一眼,头一拧就走了,临走时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王小赖坚决不同意,亲戚和家里人说,打开看一看就知道杜先生说的真假了。

胳膊拧不大腿。打开一看,果真如此,整个棺材内都注满了水,他爷爷的尸体漂浮了上面。

大家一直解不开这个疙瘩。原来,我们村子旁边有一条远房,绕村而行,由于最近这几年大力搞生态环境建设,退耕还林,水土大力改善,黑河的河床分出一条支流,正好流经他爷爷的坟下。

王小赖迁完爷爷的坟后,家里生机盎然,顺风顺水,他的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分派到一个要害部门工作,后来听说一个大领导很欣赏,刻意培养,到西北的一个老区主政一方。年过半百的媳妇赶了一趟末班车,又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科学,反正村子里Java的王小赖,从此趾高气扬,牛皮哄哄,但见了杜先生像个龟孙子。

后来听说,他在家里给杜先生立了一个生祠牌,每天烧香磕头。

04

我们那个地方十年九旱,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义为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

世卫组织抹黑归抹黑,但我们祖祖辈辈一直生活下来了,而且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养活了一大批考古学家。

甲子年间,连续大半年没有下雨,春夏没有播种,眼看颗粒无收,年轻力壮的大部分外出讨饭,留守在家的基本上都是腰来腿不来的,望眼欲穿,盼望着老天下雨,但每日太阳高照,像火球一样炙烤着焦黄的大地。

大家天不亮就起床,不约而同,跑到雷声梁山顶,龙王庙中求雨,整天漫山遍野,跪着一片又一片的祈雨群众。脸上一个个菜黄,说明好多的家庭已经喝拌汤维持生计,不需要强制,大家不得不闲时喝稀,忙时喝粥,省去了政府的宣传。

还有一些虔诚的群众,张罗着从四面八方抬来了观音菩萨、关羽财神、土地爷、灶王爷等各方大神,拜了这位拜那位,从早拜到晚,头磕肿了,膝盖起泡了,各位大仙却纹丝不动,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体察人间的疾苦,太阳毅然炙烤。

万般无奈之下,有人悄悄提议,找神仙不如找杜仙,活马当死马医。

杜先生来之后,摆了十六张桌子,牵来了八匹枣红马、八头毛驴、还有八头猪,八只枣红鸡,在村子的东头,以前合作社用过的打麦场做法事。

杜先生戴着黑色三角礼帽,身穿黑色紧腰束的衣服,脸上画得红一道白一道黑一道,从头至尾嘟嘟囔囔,好像咒骂着龙王爷。大概意思是龙王爷擅离职守,不作为,乱作为,没有职业操守。

周围跪着的群众,听明白杜先生吃了豹子胆敢指教龙王爷,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只怕龙王爷认出来,又降祸自己。如果那样,不是雪上加霜,日子更难熬吗?

杜先生依然我行我素,尤其令大家纳闷的是:从来没有见过抓八头活猪做法事的。

一系列反常的举措令大家疑惑,有人已经埋怨怎么请了这么一个活阎王。

但事情就很奇怪,杜先生做完法事后,说第二天就会下雨,果然第二天大雨漂泊,连续下了七天七夜,那一年的秋田,比任何一年都丰收。

后来,杜先生解释,龙王爷也有软肋,你不能一味顺从,有时候也要来硬的,大闹大重视,小闹小重视。给他献祭八只猪,就是讽刺他像猪一样无用,激怒了龙王爷,下了七天七夜。

05

Anyway ,杜先生就这么干,不能小觑。

我们邻村王二旦的儿子王小蛋,也是独苗,白天活蹦乱跳的,晚上突然没呼吸了,两耳肿胀,瞳孔放大,第二天准备入殓下葬。

杜先生说,昨天晚上他做完法事回家的途中,夜观天象,发现没有死人的兆头,但天空悬着几条七彩蛇,十分纳闷。

白天活蹦乱跳,晚上无缘无故没气了,这事很蹊跷?

他急忙赶到下葬的地点,人已经入殓放入墓穴,正准备添土。他勒令大家暂停,命令把棺材从墓穴中移出来,并叫人打开棺椁。

王二旦说,人已经死了,死者不能复生,还是入土为安好,再不折腾了。

但,杜先生说他看一脸就放心了,如果真死了,也不留下遗憾。

王二旦也认为杜先生说得在理,再说杜先生没有十拿九稳的事,一般也不会固执坚持,便依了杜先生的意见。

打开棺椁,王小蛋已经死硬了,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但杜先生脸贴在王小蛋的脸上,半天功夫一动不动。

尔后他说,孩子是鬼缠身,其实没有死,但看上去跟死人一模一样。

于是,他做起了法事,符纸的灰烬铺满整个棺木。之后,又清理了全部烧尽的符纸,把尸体清洗了一遍,又在死者王小蛋的脸上喷洒酒精,尔后点燃。

王小蛋的头部和脸部全被沉浸在酒精的火光之中,脸上的肉烧得滋滋作响。围观的村民提心吊胆,个个捏了一把汗,却难为情阻拦。

王二旦急忙哀求杜先生停止法事,并失言说:这是对尸体的亵渎。

杜先生不为所动,仍按程序进行。突然,两条半尺长的七彩蛇从王小蛋的左右两个耳朵里钻出来,小孩也一个猛子翻起身,苏醒过来。

众人被脸前的情景惊呆了,齐刷刷在跪在地上,呆若木鸡。

王小蛋说,他白天到山里去玩,看见一个白发老太太,穿着白色的衣服,也看不清她的脸。

他突然涌起一阵恐惧,那个老太太却坐在王小蛋回家的路上,一动也不动。王小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觉得她不像是个活人,因为我看了她那么久,她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太不正常了。

王小蛋鼓足勇气大声喊了一句:

喂!紧接着又喊了一声。

王小蛋的声音在发抖,她离王小蛋的距离只有十几步的样子,没有理由听不到。

但她还是没有抬头。

王小蛋的恐惧到了极点,开始慢慢往后退,想着还是原路返回吧,退了几步后王小蛋回头又看了那老太太一眼,这一回头,让他永生难忘。

那个老太太居然抬起头在看王小蛋,她的脸色是青色的,眼珠凸出好像快掉了出来,更要命的是,她居然在冲王小蛋笑。

王小蛋认出她就是死去的远房太太。也是我们村的我的太太,我们是亲戚,不过,他也叫太太。

王小蛋被她的模样吓呆了,几乎快尿了出来,就在这时候王小蛋看到她身边有两条七彩的蟒蛇,吓得他浑身发颤。

王小蛋对远房太太说,太太,有……有蛇。

远房太太还是冲他笑,笑容无比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条七彩蟒蛇用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缠上了她的脖子,然后死死地勒着她的脖子,太太的舌头一下子掉了出来,但是嘴角还是对着王小蛋笑。

王小蛋大叫一声就往回跑,他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他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跑,拼命跑!

但,那两条蟒蛇又朝王小蛋的方向追来,速度极速地快,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分惊悚,渗人,王小蛋吓得两腿发软。

眼看就被两条蟒蛇追上,他左右摇晃。突然,两条蟒蛇从空中腾空而下,缠住王小蛋的身体,勒得他气上不来,两眼紫红,肚子鼓胀得像个篮球,浑身冰凉冰凉的。

后来,王小蛋就不知道知觉了。

听完王小蛋的讲述,大家全明白了。

如果不是杜先生的固执阻拦,他早已阴阳两隔,也许王小蛋又会成为一个厉鬼,阴魂笼罩在我们那个小山村。

06

杜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活神仙。他来到我的病床边,叫我爷爷把我的衣服全脱了,盯着我的每个一部位仔细端详。

自从医院回来了,我全身渗出豆粒大的红疹子,大小如蜘蛛,周边伸出小蝌蚪。他特意摸了摸红疹子,却半天不说话。

杜先生神情越严肃,我爷爷和父母亲越紧张。最后,杜先生头上也冒出汗珠,一屁股瘫坐在炕沿上,半天吱唔不语。我爷爷吓得失了魂,扑通跪在地下,抱着杜先生的腿哀求:

冤有头,债有主,一命顶一命。如果谷雨得罪了哪方神仙,念在他是我们谷家独苗的份上,我去顶罪,千刀万剐下油锅都行!

杜先生问我母亲,你们的白老祖宗出杀的那一个晚上,谷雨去院子没有?

母亲也顾不得爷爷和父亲的怨恨,实话实说。

杜先生说:你们的白老祖宗是白蛇转世,杀气很重。那天晚上‘出杀’时,我特意分解了三个方向,目的是减轻杀气,就是怕落在大人、小孩的身上。

怕什么偏遇到什么!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听杜先生这么一说,母亲吓得肌肉抽搐,两腿酸软,像一滩泥一样瘫痪在地上。

驱鬼的过程我已记不大清,隐约记得我泡在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里,老先生拿着各种东西绕着我打转,我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就靠在木盆边上睡着了。

后半夜,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听到猫叫的声音,又感觉无数双爪子挠我的身子,下体好像被什么咬了几口,有一点儿钻心的疼,但慢慢又失去知觉了。

早晨醒来后精神好了很多,父亲端着一碗黑黢黢的东西让我喝掉,我忍着难闻的气味喝了几口,恶心着呕吐了,剩下的在我爷爷严峻的目光逼视之下喝完的。

之后,又端来一碗红彤彤的东西,好像是鸡血,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完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上吐下泻,吐出来的全是蓝色黏稠糊状物,拉的是红红的血水。拉到最后,我坐的力气都没有了,难受得想死,站在一旁的老先生又猛地拍了我后背,我感觉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居然吐出一条半尺来长的虫子。

那虫子是两种颜色,头部是黑色的,身子是灰色的,在地上还慢慢蠕动,头一翘一翘的,口里不时伸出蛇星子,一晃一晃的。杜先生用铁钳子夹起来,丢进一旁的火炉里。

那画面给我留下深刻印记,那条虫子被烧得啪啪作响,还冒着诡异的青烟。

那天炕沿,我食欲大增,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很快恢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模样。

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只死猫,面目狰狞,一想昨晚迷迷糊糊的感觉,疑惑地问杜先生:

为什么有这么多死猫呢?

蛇最怕的是猫。你远房太太是蛇精,只能一物降一物。杜先生漫不经心地说。

爷爷和父母亲对杜先生千恩万谢,杜先生临走时送我一个挂坠,红绳子上串着几颗玄黑色的佛珠,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对爷爷说:

这孩子体质特殊,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事,这东西常戴在身边,撞到什么脏东西也能护得他周全。

有一次,我玩耍时不小心把挂坠丢在马路边,刚进门,母亲正好从鸡窝捡了几颗鸡蛋往厨房走,没看见我的挂坠,吓得魂飞魄散,鸡蛋摔了一地,黄嫩嫩一片,像疯了一样拉着我的手跑,边跑边问我去哪个地方了,直至马路边看见挂坠,才大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地给我挂在脖子上。

返回家的途中,母亲神情凝重地说:小祖宗,这是你的命根子,丢了它就等于丢了命。

我看着母亲严肃庄重的样子,感觉十分滑稽可笑,没当一回事。

从此,这个挂坠一直陪伴着我长大,一晃就是18年。

而上个月,打篮球的时候这个挂坠不小心被球友扯坏,佛珠噼里啪啪掉了一地,我捡起来后懒得再找绳子串,也感觉有点多余,就顺手把这些磨得破损的佛珠扔在出租屋的书桌里,我没能想到的是,真就那么邪门。

07

天总有晴的时候。白衣太太没要我的命,我却成为我们那个十里八村飞出的第一个凤凰男,考入皇城脚下的一所名校,学的还是该校顶尖的经济专业。本科毕业后,又出国深造计算机生命科学。

名牌大学经济学学士、AI硕士,毕业之后拿到鸿运科技集团的office ,成为这家高科技企业的编程狗,企业效益在国内占据半壁江山。

我们的总裁是个网红,从小是个穷小子,十八罗汉创得天下,他还是好多外国政要的座上宾。

他的一句话,直接影响着股价波动,虽然病熊不会变成牛市,但科技公司的股价也会抖三抖。因而,他是青年人的偶像,喜欢语不惊人不罢休。

这一特点既给他的公司攫取了大量财富,也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他总能化干戈为玉帛,平争止损。

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的鞋。正如你可以短期欺骗所有人,也可以长期欺骗一部分人,但不可能长期欺骗所有人。

在一次重量级的经济论坛上,他又放了一颗卫星:说现在的银行还是当铺思维,善于当事后诸葛亮,理念滞后于时代,手段游离于黑市。还大张旗鼓地反对反垄断法,说对于被市场淘汰的勾结,反垄断法多此一举;对于被市场认可的勾结,反垄断是错杀良民;而对于官府保护的勾结,反垄断则无能为力,企业做大甚至一家独大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大的也可以是美的。

他还引用经济大咖说的话:对于自由竞争下的公司来说,规模再大也不是垄断;对于行政力量介入下不准外人进的行业来说,公司数量再多也是垄断。

他的讲话,根本没有顾及国情、市情和特色经济的固有属性,也没有照顾在座的大咖的情面。听说这次经济论坛,有几个大人物在场,搞得很难为情。

不过,这一讲话,立即掀起媒体的炒作,尤其是一些自媒体,怎么能吸引点击量就怎么写,发挥无所不及的想象力,大肆渲染,好烧脑。

流量经济,流量为王。至于实情和道德,全部抛至一边。迫于舆论的压力,市场监督管理局入驻我们企业调查。

面对突如其来的局面,我们的主管牛奔抓住这一契机,给我穿小鞋。

又肝又氪,为了生存,我只能忍气吞声。但说真的,我们的主管牛奔,除了业务不行、小心眼外,巴结领导、喝酒玩乐却是一绝,真正的工业糖精,不服不行。

如果龙椅上是一头猪,下面就是一片猪。不是猪的那部分,很快就会被淘汰。

我们的牛奔就是坐在上面的那头猪,我如果不当猪,只有淘汰的命运。但我拿这么一个office ,积了八辈子的德,一个研究生,哪个地方也没有这么好的岗位?

我只好甘当一头猪。

一次喝酒得罪了他,他记恨在心。说心里话,一个西北的穷小子,我只怕失去这个office 总是小心翼翼。但喝酒我天生不行,麻雀的酒量,几两就醉了。

但那次他硬逼我喝,说不喝就是有野心,拆他的台。

Anyway ,我是不会有这野心的,就坚持自己的底线,没有喝。

公司从来没有敢不顺从他的,这次丢了主管脸面。从此,就跟我杠上了。

自从这件事情之后,我谦卑的不能再谦卑,像蚂蚁一样任其踩。却偏偏不凑巧,我的一个同室校友来我的这个城市玩,需要订一个宾馆。

正在订房的时候,又看见我们的主管带着我们办公室最漂亮的一个女员工开房,又遇上了我。那一刻,我真觉得长了一双多余的眼睛,恨不得掏出来喂狗。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呛死!

这个梁子结下了,解不开了。正巧公司遇到这件事,半夜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加班。

统计入驻我们这家互联网的企业总量,第二天交审查垄断的市场管理监督局。这项工作,与我们编程研究不相干,属于市场部的业务,但主管的安排,我不敢违背,只能硬着头皮干。

干就干,那一夜,统计完时已深夜了,昏昏眩地返回出租屋睡觉,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08

我走出办公楼,看到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还形迹可疑,喧嚣之后的城市一片静寂。楼底下停着几辆出租车,我敲了其中一个的门,司机睡得迷迷糊糊,不耐烦地发动起车辆。我说了地方,司机一口价,80Y。

我心里很不舒服,怎么整天遇上的都是这些二刀把,又敲了另一个出租车的门,他头也没抬一下,生硬地说100Y, 我只好返回坐80Y的。

司机是个络腮胡子,罗盘脸,张飞的眉毛,满脸肉墩墩的,一咧嘴,露出两颗黄斑牙,牙齿上是厚厚的一层黑垢。我心力交瘁,坐在车上,不一会儿打起盹来,微闭着眼睛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有拉到我住的沙区东郊。我向车外望望了,外面模模糊糊的,不是十分清晰,怎么不像是城区,杂七杂八的白杨树,像是农村。

我问司机,这是哪个地方,司机不耐烦地说:我也说不清。

我质问:怎么把我拉到这个地方了?什么企图?

司机胡咧咧,继而开口说:这里是郊区,想要回城,再加200Y,爱走不走!

我恼羞成怒,一个弱书生,动手肯定不是他的菜,只好忍住了。但威胁他,明天我打市长热线举报你。

司机哂笑我幼稚,咧开他的臭嘴,坐不坐?不坐可再没车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白天主管欺负,晚上花钱还让出租司机讹诈,气不过,一怒之下,下了车。

出租车扬长而去,路上散发出一股黑烟。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他的皮。

下车后我又后悔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静得毛孔发怵。

我只好原路返回,渴望遇到一辆出租车,就是两倍的价格,也得挤牙缝坐回去。如果在这荒郊野外被人暗算,又成一个无名案了。

但走了半天,大约有一站路,只碰见一辆大货车,拼命地招手,也无济于事。看着大货车远去的背景,使劲朝车后屁股吐了两口唾沫,晚上也看不清,不知道落到哪个地方去了。

又走了大约一站路,看到公交车站旁,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一头披肩发,三维绝对标准,婀娜多姿,也就是二十岁出头。这么一个漂亮出众的girl,怎么深更半夜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唉,现在的年轻人,太抽,动不动闹分手,或者半夜三更跑出去刷存在感。

我走近也去等车,却没有吭声,免得落下趁人之危之嫌。大约半小时,也没有一辆车经过。虽然是南方,半夜的深秋还是冷得发抖。

我斜睨girl,她冷得牙床打颤,噔噔直响,两腿挤作一团。或许是悯香惜玉,或许是见了漂亮女孩男人故作表演,反正我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客气了一下,也没过多拒绝,只冲我甜甜了笑了一下,两个深深的酒窝很妩媚。

给我的第一感觉她不是很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随即就否决了。我来这个城市时间不长,除了单位的女同事,还没有跟其她女同志打过交道。

或许是一件外套的媒介作用,她放松了对我的设防,紧挨着我站着等车。

这个时候,过来了一辆中巴车,我不要命地站在路中间拼命挥手。司机看见一对孤孤单单的年轻人,动了恻隐之心,停下车,把我们顺路捎上了。

一路上,司机关心地批评我们,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好好过日子,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刚,一点儿没有容忍容纳之心,在这乱坟岗干什么?

显然,司机是我们当作刚刚吵完架的一对小夫妻。

一听说这是一个乱坟岗,我毛骨悚然,也没有过多地解释。

进城之后,我塞给司机200Y,那时快凌晨了,我困得哈欠连天,只想快点回去睡觉。我说:你给朋友打个电话呗。

她摇摇头说:我也没一个亲戚,也没一个同学老乡。

我看她无依无靠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一路上相处了解,也觉得她是一个良家的妇女,不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便试探性邀请:如果不嫌弃,就到我的出租屋将凑一下,再说,天快亮了,宾馆登一间房子也划不来,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话说完了,我又后悔了。

她点头答应了,我的头一下子大了。

我的出租屋虽然不足30平,但一间一室,还有厨房和卫生间,五脏俱全。

房子好长时间没有收拾,衣服扔得乱七八糟,到处滚落着饮料瓶,床单和被子自从来之后就没拆洗过,散发着男人的汗臭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女孩独自相处,不想给她留下一个邋遢的形象,开门后风卷残云般收拾了一通,那女孩倒没有任何反感的表情,抿着嘴看我跑来跑去。

我把床单换了一个干净一点的,铺得也平平展展,被子没有多余的,只好将凑,我对她说: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睡外面沙发。

女孩看了一眼那张破破烂烂、油渍点点的沙发,问:那地方能睡人吗?

没事儿,我经常在上面睡,我喜欢在晚上看球赛,经常看困之后就睡在上面。

女孩冲我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

不知怎么得,在灯光下我又偷偷斜了几眼,总觉得她的样子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回来时想了一路,从高中同学到工作后的同事,答案都被一一否定。虽然说我有女人缘,愣是想不出来。

我指了指卫生间:你去洗个澡睡觉吧,我们公司进驻工作组,工作头绪多,时间要求紧,我迷一会儿就得去上班。

说完我回到客房躺到沙发上,疲惫感席卷而来,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隐隐约约感觉身边站着一个人,我睁开眼睛一看,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眼顾盼情飞,皮肤白皙光滑,线条分明柔软,肚皮一马平川,没有一点赘肉,一个标致不能再标致的女人,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看着我。

我猜想,就是林黛玉脱光衣服,也没有这么美。

我一个处男,还没有碰过女人,但理性告诉我,绝对不能碰。虽然,我看见她一丝不挂的身体,猛然苏醒过来,精神了百倍,每个毛孔爆发出男人的欲望,脸上红烫烫的,能迸出火来,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滚烫滚烫的。还有,下面也露馅了一个男人的虚伪。

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干嘛?

那女孩本来有点害羞,被我慌张失措的样子逗笑了,她说:我没衣服换。

我跳起来去衣柜拿出一套平时穿的睡衣,扭着头把睡衣递向她,女孩轻轻拿过,背对我的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腼腆地转过眼,大笨蛋,我穿上了,你可以睁眼了。

这么一折腾,我睡意全无,假装睡觉,但心里七上八下的。人性是不可考验的,这一次我挡住了诱惑,下一次我就不敢打保镖,况且,我正处于生理需求饥饿期,怎么能抵挡住一个妙龄少女的主动出击。

Anyway ,第二天一定要打发她走,一个男人往往败在女人的胸脯上。

上班临走时,我留了一个字条,放了一百元钱,让她点个外卖。

09

紧接着,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经过花儿小区盘旋路时,远远看见围了一群人,交警把路封了,几条红白相间布条,醒目地拦在路的中间,看上去有几分的狰狞。旁边停着一辆全副武装的警车,车头的两个红灯急速地旋转着,有点刺目,让人眼花缭乱。警笛不时发出几声恐怖怪叫,警示行人远离。

有人说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出租车司机莫名其妙钻进校车底部。

我走近一看,校车好好的,交警把一个个学生安全转移,虽然几个女学生受到惊吓哭哭啼啼,还尿了裤子,却没什么大碍。但出租车完全变了形,好像翻了几滚横卧在路边,汽油还在外往滴。

垃圾桶旁躺着一个人,血肉模糊,没有头,旁边的路牙石栏杆上,挂着一个人头,鲜血从络腮胡子上滴答滴答,脑浆迸裂,还在往外溢出,眼珠凸出,像两颗染红的乒乓球,眼眶凹陷,惨不忍睹。

我一眼就认出死者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因为那两颗黄斑牙露在外边,二指长的眉毛竖立着,还那么阴森森的。

恶人有恶报。出租车司机固然有错,也不至于这么残虐。我的心里是不是有点阴暗,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从来不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的这句话,总认为是一句著名的屁话,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会相信。无论在哪个时代,群众永远都是最傻B的那类人。当朱由检把皇太极攻打京城的责任推给袁崇焕,并虐杀之,民众争食其肉,傻B们在舆论的引导之下,瞬间变成禽兽。一代名将,就这样,被一刀刀凌迟,并被他舍命保护的人抢着吃。

出租车司机就是有十万个错,跟我一样,也是为了多挣两个钱维持生计,家里有老婆孩子,我怎么这么降维打击并暗自庆幸呢?

骂别人是傻B,其实自己心灵更龌龊。

一上班,牛奔组织我们开晨会。我加了半个晚上的班,也没有表扬一句。而是竭尽全力地表扬王智,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我们之间的梁子又结了一层,我内心默默地记下了。

王智虽然也是一个名校的大学生,但他的专业是市场营销,业务也乏善可陈,却很会来事,是牛奔的跟屁虫,情商很高。一次做程序bug,这是一项老总亲自安排的工作,上下很重视。他做我的下手,嘴很甜,口口声声喊我师兄,把我忽悠得也很爽。

互联网企业,市场营销太辛苦,编程是最吃香的,还坐办公室,不与客户打交道,待遇又是最高的。

最终总结成绩时,他私下给我说:能不能把他扶持一把,自己业务不行,公司还站不住脚,让我做一回幕后英雄,把成绩算在他头上。

我爽快地答应了,朋友们嘛,就应该相互帮助。单打独斗,没有成就一番事业的,刘备还桃园结三义呢!

我这回幕后英雄把王智推上前台,总裁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留下了深刻印象,好几次表扬了他,说;年轻人不能丧,应该像王智这样有上进心。

为此事,王智私下感谢了我几次,并请我吃了一次虾拉鸡丁,外加两杯猫屎咖啡,花了百十个元。我很快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没想到这件事给王智带来好运。今天早晨牛奔开晨会时,为什么单单表扬王智。原来,他要调技术部任技术总监,王智接他的班。这是为王智打造政治根基。

我想,牛奔走了我也熬出头了,暗自高兴。却没想到,王智上任之后,表面对我尊敬有加,经常笑嘻嘻的,但总是处处设防,重大任务好像我只是一个陪衬,慢慢边缘化。

要想毁掉一个人,就让他闲着,闲着,再闲着。你不去毁他,他自己就毁了。

调任技术总监的牛奔春风得意,第二天晚上约我们办公室的那个女员工到宾馆过夜。或许是兴奋过度,那个晚上,他们住的那个房间,整个晚上都能听到女人欢快的呻吟声,隔壁房间敲了好几次门进行抗议。

第二天早上,牛奔没有醒来,一直睡过去了。医生解剖得出结论:心肌梗塞猝死。 大家都很纳闷,牛奔才三十出头,身体壮得像头牛,怎么会心肌梗塞猝死呢?

这一事件迅速在互联网发酵,很快上了热搜,家属也找上门来闹事。

一时间,风声鹤唳,负面效应扑面而来,企业股价断崖式下滑,总裁又是出面道歉,又是花重金安抚家属,才平息了事态。

企业内部也倒查责任,王智也因为是牛奔推荐的被辞退。

那个漂亮的女同事,再也没有露过面,听说回她们县城老家了。

一更

010

我的心中再无疑惑,我他妈又一次撞邪了。但,公司的事,让我来不及细想。

处于舆论漩涡中的公司四面楚歌,我们一个个员工谨慎小心,生怕又一个骚操作,让这个沸腾的漩涡再掀一层波浪。于是,机械地落实公司的一个个指示要求,不敢添加一丁点自己的主观能动。

牛奔的艳情丧命,有媒体直指公司潜规则盛行,靠脸蛋生存,靠身体升职。刘智辞退后,我临时负责编程部的工作。

临时负责,既是考验,又是应急,这两天我忙得脚不着地,晚上在办公室的上沙发对付一宿,也忘记了家里还藏着一个美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的?是不是走了?也没留下手机号码,更没有联系的微信和QQ,感觉有点故意冷落和排斥,全然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

晚上下班后,我急急忙忙赶往出租屋。

刚从电梯口出来,一个同事说,辞退的刘智返回公司收拾东西,中途上厕所,不幸滑倒了,脑袋磕在马桶上,流出一大摊血,同事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心跳,一张脸埋在还冲水的马桶里,死状非常的恶作剧。

我更加坚信,撞上鬼了,回去的路上,不敢和任何人交流,避免发生别人因得罪人我而横死的现象发生。

开门后整个人有点懵,她穿着我的睡衣,像个穿L0lita裙送外卖的小姑娘,整体身子裹挟在里面,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标志而妩媚,脸上却夹杂着羞涩的韵味,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少女活力。

嗫嚅着甜甜小嘴,蹙着眉毛,娇滴滴地说:我还认为你吓着不敢来了!一边欢悦地埋怨,一边地替我脱去外罩,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好像我是一个甜瓜,想急不可耐地一口吞下去。

家里面貌几乎让感觉走错了门,茶几亮得能照出人影来,沙发外套换洗了一遍,地板上没有一丝灰尘,那些脏衣服不翼而飞,书籍、衣服归放得井然有序,茉莉花的香味让人为之一爽,疲惫的感觉瞬间让人感到熨贴,情绪也好了许多。

她好像是主人,我是客人,赶快拉我坐在沙发上,雅致玲珑地捧上一杯清茶。在自己的家里,我搞得还反而有点害羞和局促。

我坐在沙发上,她像情侣一样依偎的我的身旁,我有意识地躲了几次,也暗示这样不妥,但她几乎没有反应,我挪一寸,她靠两寸,一个劲儿朝我眠嘴笑。

我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乖巧地点点头,说:你好心收留我,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甄嫣红。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又脑回路一回,好像我身边还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

干,人家叫什么又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又不是户籍民警,又不是社区进行人口普查的,管人家叫什么干嘛!

我歉意地说,这几天市场监督管理局一行近100多人,全面进驻我们公司审查是不是搞垄断,公司乱得一锅粥,又发生了几起舆论炒作的事件,我忙得焦头烂额,又身心交瘁,一忙也就把你忘记你,失礼了,这里赔你一个不是!

她微微点点头,好像了然在胸。

回来的路上想,你可能走了。

她嘟囔着嘴,娇滴滴地说:号码也不留一个,叫人家没法联系,干等着。就是走,也应感谢一声。

她说得有道理,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不停地搓手,脸上红白相间,不过,一会儿就恢复镇定了。

我看了看茶几下的台面上,我写的那个字条和一百元钱,只从上面挪到下面,原封不动。

心里纳闷,问:这几天你是怎么吃饭的?

她说:我不饿。

我说:好几天不吃饭,你不饿?

也又愣了几秒钟,说:还是有点饿的。

我说:换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夜市摊的角落,女孩穿着我的蓝色夹克和牛仔裤,喝着两块钱一杯的绿豆粥,吃了两个烧烤的火腿和炸的鸡翅,还有两个汉堡,在我的再三盘问下,她告诉我,今天她二十四岁,小时候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好,从家里逃了出来,在郊区的一个工厂上班,前天和朋友吵架,一气之下辞了职,顺着工厂前的大路走了很远,后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结果碰到我。

我看着她那清秀稚嫩的脸,半信半疑地问:你只比我小两岁?

她咬着塑料吸管,说:我长着一个娃娃脸。

Anyway,我也顾不上她的故事是真是假了,我非常严肃地对她说:你不能在我那里住了,虽然我很想很想帮你,但是……我怕你有危险,你得离我远一点,最好是越远越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愣住了。

我又解释:我真的是为你好,我也说不清,以后你会……,你会明白的。

看见我欲言又止,难为情的样子,扑扇扑扇的大眼睛陷入深深失望:为什么?

我咬咬牙,说:我好像撞邪了,就这两天,我亲眼见到了三个人死亡,死的还都是和我有关联的人。

我断断续续把这几天发生的遭遇说完,表明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安全着想,我说要是她没地方去我可以借钱给她,让她先住酒店应付几晚,女孩随着我的讲述脸色继而凝重,后又轻松,听到最后居然笑了出来。

还是那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笑,甚至带着轻蔑和解恨。

完蛋啦,她肯定把我当神经病了。

我涨红着脸说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这些事情太邪门了,我小时就遇到过,有个阴阳先生还……

女孩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汗浸浸的,又笑得前俯后仰,我更加局促,不停地搓着手,真的,那个杜先生……。

女孩又拍了拍我的肩,羞涩地注视着我,右手勾住我的左手,两个酒窝很迷人,她说:

没关系,我不怕!

我反而没有主见,有点羞赧。

011

公司又传出闹鬼的传闻传遍大街小巷,沸沸扬扬,有点让人不寒而栗,老板被记者烦的焦头烂额,见谁怼谁,一个个员工看见像老鼠躲猫一样绕道走。我这个无名小卒,只怕做错什么,撞到枪口上,小心翼翼,有时候看见老板的影子,心里直打怵。

女孩不怕危险陪在我身边,这点让我感动,也给了我一丝的安慰,每天下班后,我急匆匆地赶回出租屋,像鸵鸟一样蜷缩在家里。

这样的日子,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了大约两个月,市场监督管理局反垄断调查结果公布了,说我们公司对入驻的企业人身绑架,二选一的制度规定是霸王条款,阻碍了市场竞争,罚款23个亿。

公司内部形成截然相反的两派意见,有的说每个互联网平台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单单选择我们开刀?是不是选择性执法?有的说这是我们总裁平时一贯张扬高调买的单,甚至几个企业董事明确表态对这一制裁进行抵制。

有些董事在境外接受采访,直言不讳地说这里面有蹊跷。一些媒体嗅觉灵敏,庆幸挖掘到了一个大家care的新闻,添油加醋地渲染,又掀起了一波舆论盛宴。

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只不过这股狂风是一墙之隔的香港刮起,给外境感觉私营企业在大陆没有安全感。针对这一情况,国内的媒体纷纷进行反制,口水仗风起云涌,一时还降不了温。

有关部门和我们的老总又召开新闻发布会,一个个不实炒作不攻自破,这位挑事的董事只好灰溜溜地回国。

但在回来的途中,又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件,这位董事带着小三下飞机时,脚下一滑,从舷梯上滚下来,正好前面走的小三急忙转身搀扶,不偏不倚,一个一尺长的钻石发卡从嗓子眼捅进去,从后脊梁背穿出来。

这只钻石发卡是这位董事在香港上飞机前,给自己的小心肝买的,足足有30K,几十万元。本来他的小三不愿戴,但在这位董事再三强求下,才不情愿斜插在头上。

可在这位董事的眼里,戴上发卡的小三更加迷人、性感,一个半小时的飞机,这位董事足足盯看了一个多小时,在飞机上还趁人不备,亲昵着小三的头发,陶醉在温柔之中,没想到这只发卡要了他的命。

这位董事死状不合常规,发卡在从喉咙扎进去的,但两个眼珠子钻进了耳朵,鼻子没碰没撞却脱落了,甩出弦梯好几米,鲜血喷溅了足足一个篮球场大,站在弦梯两端的四个空中小姐满脸是血,身上却没有一点,她的小三好好的,一滴血都没沾上。

外电报道说这是一件灵异事件,一些自媒体说这是栽赃陷害,又一是次炒作。当然,一些吃瓜群众又有了一丝的安慰,没钱真好!

其实,这位董事出国时,我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汇报结束临出门时,他给我说想利用外媒施加舆论压力。

我出于好心,竭力劝阻,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

他却怒发冲冠,把我从办公室轰了出来,让那么多员工看我的笑话。说真的,我被轰出的那一刻,恨不得有一条地缝钻进去了,好几天了,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更让我无地自容的是临出门时他骂的那句话:让你负责一个部门的工作你就不知道姓啥的啦,穷小鬼得志便瞪鼻子上眼,不知道高低。

那天晚上我回出租屋时,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向甄嫣红复述了一遍,没想到她脸上露出杀气,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不得好死!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内心感到有这么一个知心知暖的女孩子安慰就那么惬意。

没想到不到一个礼拜,这位董事就惨死机场。真是鬼使神差,下一个飞机舷梯,就那么几米的距离,自古未闻发生这么蹊跷的事。

有些媒体猜疑说,这是公司的内斗,这位小三是老总有意识安插的心腹,他们两个一直不和,明争暗斗,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迫于无奈,老总有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这个发布会,不同寻常,老总发言时,几度哽咽,神情之悲壮,言辞之恳切,身段之低下,闻所未闻,跟昔日的高调截然相反。

有一个记者写的调查报告说,这个总裁终于学乖了,低下了资本家的高贵头颅。评论区留言说,这个记者脑袋进水了,一个资本大佬说几句软话,就当真了。一个名叫阴谋论的网民说,这个记者被收买了,替老板洗白。

其实,公司的更大危险,悄然而至,静得出奇,却又那么猝不及防,如雪崩的冰山,躲都躲不过。

二更

012

其实,在现今做事,最好只走半步:早半步或迟半步。早半步可得风气之先,晚半步不冒无谓的风险。但不能早一步或晚一步。早一步成为被枪打的出头鸟,晚一步就会别人牵牛,你拔桩;早一步花还未开,晚一步瓜已落去。

舆论逐步平息之后,企业老总召开了一个部门经理以上的中层干部秘密会议,我是以部门负责人的身份参加的,挤在一处犄角旮旯里,看不见老总的真实面孔,但声音十分清晰。

企业老总有点激动,夹杂着悲伤的情绪说:司马迁的《货殖列传》中有一句话: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就是说你有一千金,你的地位就像一个市长一样;如果你有一万金的话,你的地位像国王一样。说明那个时候商人的地位还是蛮高的,到后面就慢慢变得越来越不行了。

现在我们的经商环境虽然改善,但阻碍还是重重。我们要认清形势,传统社会主导的生活是一种强盗逻辑,市场经济是一种市场逻辑,强盗逻辑就是靠掠夺,市场逻辑是靠创造财富。强盗逻辑说,你要自己幸福就得先让别人变得不幸福,市场逻辑就是说你要自己幸福首先得让别人幸福。

讲到这里老总停下来,半天没有说话,会场静悄悄的,静得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不知道老总为什么讲到这个地方突然停下来了?

是不是在暗示罚款是抢夺性的?还是自己为社会创造了财富,却像一个乖孙子一样不被认可和尊重,满腹悲怆呢?还是牢骚矛盾呢?

不得而知,只有老总感触最深,体会最贴。

老总不经意间抹了抹深陷的眼窝,紧靠我的一个领导压低声音说:我到企业10多年,我没有见到老总今天这么失态。

老总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

我们都是做企业的,每一个员工都要以企业家的思维分析思考问题,就是有米没米都要学会做饭,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就要求管理层的领导,要有跟一般人很不一样的一种意志力、自信、甚至是过度的自信。

比如马斯克这个人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马斯克,他那个野心,他那个雄心,他那个自信心,所有人都想象不了,他要上火星,而且还要把自己和别人送上去。

没关系,他是一个企业,他在市场当中,说没人买单,没人交费了,或者投资者不愿意投资了,他就得停下来,他没钱了只能停下来,所以他不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

那最可怕就是野心勃勃、雄心勃勃的人他有一股力量,这一股力量不受控制,就是他强制别人来去做这件事,那就很可怕,他说我们要到火星上去,然后在座的这几十位你们都得上去,不上去不行,上去了,结果死了;没事儿,下一批,一批一批涌上去。

市场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市场是一个不断纠正错误,企业家之间是互相纠错的,一个企业家发现另一个企业家的毛病,他的错误就是一个赚钱的机会,所以大家互相盯着挑毛病,这就是市场的好处。

但凡优秀的人,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社会,最好的就是做企业、当企业家。最优秀的人才在做什么,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如果最优秀的人都集中在政府的话,其实对这个国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在分配财富不是再创造财富,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应该说,我们的老总,拿捏还是得当的,为什么今天这么感伤?又召开这么高层的会议,讲一些与业务毫不相干的内容,好像是政治家的演说,总揽时代的大局,规划时代的未来,而不是一个企业家如何在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肯定是最近的舆论围剿,他悟出了许多哲理。

其实,众人总有一个奇怪的脾性,对于丑陋的肮脏的事更有兴趣,如果谁家出了一门丑事,他们必定能围上去看得津津有味,哪怕在他们身后有一番美景正上演,也敌不过这丑事的魅力。

人们喜欢落井下石多过雪中送炭,因为落井下石总是容易的,雪中送炭还要思虑一番那炭会不会脏了手,更因为人们总爱以他人的不幸,以衬托自己的幸运,以他人的不洁,来衬托自己的高洁。

我想,老总的讲话,就是要求员工尽量不要给公司添麻烦,尤其是财大气粗的企业容易招风,把尾巴夹紧一点。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家互联网公司找茬,涉及我们部门,主要是涉及我的。

013

我们公司研制开发出了蝙蝠侠飞行装具,这套技术完全是人工智能,处于最前进的科技前沿,美帝的专家都刮目相看,市场前景巨大,一扫我们公司最近的阴霾。

有多神奇呢?

就是实现了人像蝙蝠一样在空中飞行,划时代的进步。有专家说像克隆羊一样,颠覆人类认知,领跑世界。

具体一点说,穿着这套装具,你可以从这个山头轻轻松松飞到那个山头,落地误差不超过一米。如果运用于军事,一支部队不需要飞机空运,穿着他,可以从一个航母飞到另一个航母,从一个战场迅速转移到另一个战场,飞行距离长达100公里。因而,未来的战场指挥官,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部队,不考虑运输动力,也不考虑路况和气候对战场环境的制约,战场代价大幅度地降低,经济是战争的决定因素将会改写,正儿八经的一支影子部队。

这一消息发布后,世界舆论一片哗然,订单像雪片化飞来,我们企业却吃了官司,一时又炒作四起,嫣红山雨欲来风满楼。

原因是这样的。我们的一个同行企业——雅美科技集团公司把我们起诉了,说我们的蝙蝠侠飞行装具的计算机算法运用他们的编码程序,侵犯了知识产权。

这一消息对外公布后,原来的商品订单又像融化的雪片,一会儿的功夫,只见水滴,不见雪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更主要的是这一官司,伤了企业的筋骨。企业投资这一项目,向银行贷款近10亿元,突然蹿出这么一个么蛾子,前期投资可能全部要打水漂。

面对这么一个灰天鹅事件,我有点石化了。

我给法律顾问组写的报告阐述说,知识产权不是产权的子集,产权需要保护,知识产权不一定需要保护。

为了阐述这一观点,我打比方说,在原始社会,我打了一只兔子准备吃,如果你抢走了兔子,我就没有了,我就会挨饿,所以我一定会反抗。在反抗过程中,大家达成共识:互相抢夺并不是最优选择,最优选择是尊重产权,合作打猎,物物交换。所以我们说,产权关系是先于文字、法律、国家而存在的,它的出现是针对具有稀缺性、排他性的物品的。

而知识产权是国家赋予创造者对其智力成果在一定时期内享有的专有权或独占权,一般只在有限时间内有效。比如,一本书中的思想和知识,书是你的,我借来看完了,我也有书中的思想和知识了,那么这个知识的产权归谁?归书的作者还是书的拥有者?

我又引申一步说,现在我们都知道车轮是圆的,因为圆的摩擦力最小,如果当时发明车轮的人去申请专利,别人要花钱才能设计同样的车轮,那么这个专利制度是促进社会进步,还是阻碍人类文明的发展?

保护产权的目的是定纷止争,而知识产权的保护实质是假保护,真垄断,阻碍社会的进步。

开发蝙蝠侠飞行装具,我们运用的编码程序是他们企业出版的一本《人工智能探析》中借鉴的,他们已经发表了,知识产权的保护在应保持的时间内结束了,不再受保护,我们不存在侵权行为的。

再比如,市场上我们吃的药品,生产商都公开了药物构成的分子式,把核心信息都公开了,其他药企运用这个分子式制成的药品,也不存在侵权。为什么我们的源代码就侵权了,无论从道义,还是法律上是讲不通的……

文字说明清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呈送到老总办公室,老总恶狠狠地怼了我一顿,说这是政府考虑的问题,我要的是如何打赢官司,用什么手段和方法,把企业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虽然老总把我怼了一顿,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还是喜欢我的,尤其是这次研制的这一款商品,听他秘书说他已经对我另眼相看了。说实话,挨批之后,我不是哇凉哇凉,而是一见到老板就放彩虹屁,意兴阑珊。

一审我们惨败,要么停止这款商品研发上市,要么与这家同行企业协商解决争议。

一座金山已经投进去了,停止研发上市是死路一条。只能是协商解决。而在协商解决时,雅美科技集团公司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要入股我们这一款产品,但像土匪抢劫,明目张胆。

雅美科技集团只用自己的专利入股,而且不投资一分钱,还要利润的50%。

这一结果我们核算了一下,如果市场前景没有大的波动,至少我们前五年没有利润,还要还银行的利息,等于给雅美科技集团打工。

企业老总坚决不干。

官司进入二审,也是终审。我们做了全面详细的准备,力争扳回一局。但雅美科技集团企业的法律总顾问张进虎,剑拔弩张,寸步不让,我们提出的观点一个一个被驳回,法院也支持这一观点,我们输得只剩下裤头了,一丝不挂。

很显然,法院在有意识打压我们。

赢了官司的这个法律总顾问张进虎,走出法院的大门,却发生了离奇的事情。离奇得让人匪夷所思!

精明强干的张总顾问竟然语无伦次,得意洋洋,还显能说我们企业用什么办法也打不赢这个官司,因为他的认知能力高于法院和我们企业的法律团队。说完之后哈哈大笑,我们在他眼里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无用无脑。

一边目中无人笑着,一边用头碰墙,头上起了好几个拳头大的肿块,却全然感觉不到疼,遇到什么人,又嗨嗨傻笑,路过一辆车,不论快慢,冲上去就撞。面对这一反常现象,他们急忙打了120,好不容易几个人绑住他的手脚,送到医院,打了几针镇定剂,毫无作用,后来送进了我们这个市的精神三院,是一个专治精神分裂的医院。

张进虎进入这家精神病院后,情绪异常暴怒,还打伤了两个医生,砸碎了一台昂贵的血液分离机。

福人居福地,邪地恶人填。一想起他在法庭的张牙舞爪,一想起他的伎俩和狂言,我心里又痛快淋漓,像在大夏天冲了一个凉水澡,从头爽到脚。

不过,传言又起,公司内部人说,凡是跟我作对的,要么爆死,要么精神分裂。大家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但大家内心胆寒,像瘟疫一样躲着我。

我想,社会和民众一样,在你得势时对你锦上添花,当你失势时对你落井下石,也没有当一回事。

不过,我把事情的经过以及公司像防瘟疫一样躲避我的情况向甄嫣红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她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恐惧,只是对我更加体贴入微。这一点,让我疲惫的身体有了依靠的港湾。

014

官司惨败之后,我们这头巨无霸互联网企业,半年财务报告10多年来,首次出现亏损。

我感到无地自容,虽然官司惨败之后,企业高层也没有责备我们,也没有批评我负责的部门,但我能明显地感到老总承担的压力。

几十万人的企业,几十张口,每个人996工作,因我们部门的原因,公司损失惨重,员工的薪水也要减少一半。

其实,好多员工一年的薪水,付完房租,只能养活自己。他们绝大部分人内心彷徨:留在城市,是物质上的奴隶,回到自己的县城,是精神上的奴隶,矛盾中煎熬。这一官司,又让他们雪上加霜,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

有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也像雅美科技集团的张律师,也快要疯了,对着大山像挨宰的猪一样声嘶力竭般嚎叫;在健身房对着塑料人拼命拳击,直到累瘫在地;在室外操场,汗流浃背狂奔,好几次摔倒在地,我却感到从没有的舒畅。

这样下去,不仅毁了企业,也毁了自己。于是,我向公司头头请假,也许是公司头头被传言搞得疑神疑鬼,还是出于对我的关心爱护,总之,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还说什么时候事情办完了什么回来上班,我还有点被宠幸的感觉。

回到出租屋,我像一个小孩,依偎在小姑娘的怀里,享受着少女的滋润。

这段时间,甄嫣红变着花样,做着可口的饭菜,而且是我们老家特色食物,荞面呱呱、番茄猪软骨、酸辣牛腩、螺蛳粉、浆水面、馓饭等,帝王般的享受。

我十分纳闷,小姑娘怎么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家乡特色小吃,而且每一道菜肴都是那么醇香纯正。

我问甄嫣红,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天生会做。

我也没有怀疑什么。

她羞涩地说:只要你爱吃,我就做一辈子。

听完这句话,我有点惊悚。我怎么让一个黄花闺女给我做一辈子饭呢?那成什么呢?

但,我们之间达到一种默契的程度,我一抬手,她就知道我要喝茶,我一转眼,她就知道我要看那本书,我一眨眼,她就知道我要看电视那一个频道,我一张嘴,她就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饭,好像我的大脑长在她身上,一颦一笑,她都了如指掌。

在房子里呆了大约半个月,有点腻味,我提出外出旅游散散心。一听我这话,她兴奋得像个小兔一样在地上蹦起来。

我们到什么地方旅游去?我问她。

你喜欢的地方就是我喜欢的地方?

小鸟依人,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怦然心动,踏破铁鞋无觅处,转瞬间,她就在灯火阑珊处。

我心里想,虽然请假了,但工作还有衔接,也不能走远,假若公司有什么事情,也便于当天返回。

中学上地理课时,老师经常讲王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心里一直对黄山碎碎念,趁这个调整心情时机,圆圆儿时梦想。

为此,我们到附近的黄山去旅游,整个旅游过程不急不慌,转到哪个地方就住在哪个地方。

在黄山旅游时,我们转了宏村、徽州古城、新安江,还在黄山山顶住了一晚上,主要看黄山日出。

整个过程非常嗨。在黄山居住时,因为旅游的人太多,宾馆没有一个多余的房间,就连餐厅都提前预订了,只好租了一个帐篷。

不论是家里,还是这一路旅行,我们还从来没有住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前,我非常难为情,裹着衣服准备睡。但小姑娘兴奋异常,或许是有上一次裸体的展示,这次住在同一个帐篷,她一点儿也没有上次的羞涩,而是处处很主动。

都睡在一个被窝了,你装什么嫩?甄嫣红调侃说。

我是处男,还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孩子睡过一个被窝。我喃喃自语。

哥哥不喜欢我,为何不早说,搞得我像一个没皮没脸的妓女一样。她脸上露出怒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难为情。真的,我还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第一次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半推半就,我们睡在了同一个被窝。我没有娱乐性和征服感,好像是一个翻墙男,内心有趁人之危的感觉。

小姑娘主动投入我的怀抱,我像钳子一样搂住她,她的嘴唇在我嘴里膨胀着,她的嘴巴张开了,一股犹如新鲜扇贝的鲜味儿布满我的口腔。我无师自通地把舌头探进她的嘴里,去逗引她的舌头,她的舌头与我的舌头勾搭在一起,纠缠在一起。那个晚上,不知达到了几次高潮,黄山的鸟雀都惊飞了一群又一群。

她扭曲着水蛇腰,既是那么放肆,好像整个黄山在聆听她的吟唱,又像干枯的河床,吮吸着甘露,多么汹涌的河水她都畅杯大饮。又是那么含死心塌地犹抱琵琶,分寸拿捏得当。

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一个暂住在我出租屋的女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一个美若西子的女孩,就这样,被我这样亵渎了,压在了我的身下,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喷涌着罪恶感。

事业的失意,情场的得意,让我忘记了生活的锤打和一件件离奇的死亡。

过去睡觉的哪里自己的老婆。现在睡觉的,是自己的情人。

我绝不做这样的负心郎, 爱情就那么一回事,一点儿也没有神圣感,只不过人为地罩上了一层层高大尚的面纱,揭开面纱,内容都一样。

为此,我也不再矫情了,既然我已经睡了你,你就是我的老婆,如果过不成,我们再去民政局,除非她歇斯底里的反对。

从我的判断,她是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巴望不得,还是那种很有主见的死心塌地。

婚姻是靠感情和道德,而不是背着道德,靠着感情。不论我们有没有感情,但我不能违背道德。

015

旅游返回的第三天,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发现了输入性新冠肺炎疫情。一时间,这个城市如惊弓之鸟,惊恐情绪弥漫,人与人之间相互防范,互相戒备。

第二天,我出租的这个小区出现了一例,整个小区封闭式管理,外卖也点不成,志愿者为我们送来了蔬菜。

有了第一次偷食的禁果,现在水到渠成,每天缠绵悱恻,我尝到了从来没有的愉悦。而且这次疫情,给我们带来了理直气壮地两人空间,无时无刻在啪啪啪。

社区通知我们去核酸检测,她有点紧张,好几次拒绝去检测。

其实,我们折腾了这发炎,去的地方也复杂,接触的人也多,感染的几率很大,必须配合去检测。况且我也发着低烧,喉咙发炎,胸部明显不舒服,更有必须检测。

她却十分不情愿,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我怎么开导她就是不说话,明显地抵触。

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患了某种病,心里明镜似的,就是没有勇气面对,能拖延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时间,能拖延一天就是一天。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看着她害怕成这样,我再也没有坚持。

怕什么就来什么。在社区人员的强制之下,她也做了核酸检测,好好的。我一检测,中了彩,核酸阳性,小区又是如临大敌。

她作为密切接触者,也被隔离。我们是单独隔离的,她在我的隔壁,敲敲墙就能听见。

我的症状不严重,前几天轻微的咳嗽,发烧也不严重。隔一天,我们拍一次X线,有几次是她在前面拍,我在后面拍。怎么每次她拍完X片后,医生就会发出异样的眼神,一次我听见医生窃窃私语,怎么甄嫣红的胸腔很奇特,有一次心脏很明显,有一次完全看不见心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我私下嘀咕,这些废猫,人怎么能没心脏呢?

不在一个房间,我们感觉远隔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其实中间只是隔了一堵墙。每天视频聊天,手机一刻不离。她恨不得把墙推倒扑入我的怀中,我也如刀子剜心,想把她含入嘴里。

但每天深夜,我清晰听到隔壁传来恐怖的嚎叫,又尖又细,凄厉、阴森,吓得我汗毛竖立,惊慌失措,赶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一会儿,浑身出汗,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似的,一个晚上大气不敢吭一声,灯彻夜不息,只怕小时候传说的鬼从门里钻进来。

有时间半夜三更,传来女人的哭声,这个哭声跟正常的哭声截然不同,像布谷鸟的叫声:总是喊等等、等等……无助凄婉,每次听到这种声音,我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隔离的肺炎病人,有一种未世的感觉。

有一个晚上,护士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护眼镜,推开我的门,慢慢蠕动过来,像小时候传说的鬼移动的样子十分相似,我吓得大喊大叫:

鬼……,鬼……,打鬼……

一边喊,一边往墙脚退,浑身哆嗦。

护士一边往前挪步,一边说,哪里来的鬼,我是来测量体温的。

我才是如梦初醒。

护士给医疗组汇报后,认为我精神压力太大,请了心理医生专门进行抚慰。

心理医生说:谷雨同志,不是每一个肺炎患者都是要命的!你不要思想负担过重,你的病又不严重,要增强战胜疾病的信心。

有时候,护士开玩笑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如鼠!

这样一段时间后,又听不到这种声音。

医生说,这是你的幻觉。千方夜谭,怎么有鬼。

维护治安的民警说,不要散布谣言,医院也不是法外之地。

我用微信视频问甄嫣红,听没听到鬼叫,她反问道: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了!

我有点儿哭笑不得。

一个月后,我彻底痊愈出院。她也一直没有被传染。

疫情还没有完全解除,酒店和娱乐场所全部歇业。有了这一场的生死较量,我也完全想通了。

人,其实很脆弱,说走说走了,活一天就赚一天。幸福,其实也很简单,活着就好。

解除隔离后的第二天,我从网上订了999朵梅桂,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单膝跪地,向甄嫣红求婚。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一晚,她哭得像个泪人,依偎在我的怀里,像久渴的发情的老母猪,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吮吸着爱情的雨露。

我们商量着结婚。因在疫情防控期间,也就不能请什么人,也不便穿婚纱,简简单单搞个仪式,就算名正言顺了。

双方的朋友同事可以不请,但母亲应该到场的。

她说:母亲早早去世了,她也跟父亲关系不好,过早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也就不请了。亲戚也没有,她就做主把自己嫁了。

我说:其他人不请也可以,但我的父母亲必须来。她点头同意。

结婚的那天,父母亲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前来庆贺。背了几个塑料布袋,装了两床被子,一个羊毛毡,是我们结婚的床上用品。死心塌地子洋芋,半袋子地瓜干,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

我订了一桌饭,酒席上,父母亲一直很纳闷,好像有什么心事,一个劲儿地问我新娘是哪里人,我也如实回答,说具体好像也是我们老家那个地方的人。

父亲说:我怎么越看越像一个人,但就是不知道是那个人。

父母亲临走时说哪里姻大事,我们有意见,也不能干涉。既然你们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就祝愿你们:

希望你好好地爱这个姑娘,她好像受过很好苦难。人们一份彩礼不要,也不嫌弃你穷,更没嫌弃你没房没车,就好好待她吧,别辜负人家。否则,我们在老家抬不起头。

我连连点头答应。

母亲还是放心不下,让我跪下磕头保证。我恭恭敬敬地跪在甄嫣红的面前,又向母亲保证了一遍。

母亲又抹着泪哭了半天,点头满意。甄嫣红也哭得稀里哗啦。

父母亲住了几天之后,因庄稼马上收割,急急忙忙回去了。看着父母远去的背影,泪水淹没我的心田,禁不住涌上嗓子眼。

不知是对父母亏欠的泪水,还是对婚姻草率没征求父母意见而感到悔恨的泪水,复杂而无奈,说不明白。

其实,如今成为夫妻了,但我也对甄嫣红不是知根知底,担心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三更

016

生活中,甄嫣红总有一些反常的举措,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喜欢到郊区、农村和天桥底下散步,这也许就是我虽然生活在大城市,享受着大城市的繁华生活,但骨子里农民的根没有剔除,还是一个地道纯种的农民。

Anyway,表面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其实还是生活在城市一个的农民。

休息将近一个月后,我回到单位上班,仍然负责编程部的工作,但任职命令始终没下。

每天我出门时,甄嫣红都会站在门口,伸出双手嘟着嘴说:抱抱。

我总会装出一副很赶时间的样子,拿上钥匙开门:我快迟到了,回来再抱,乖。

关门的瞬间,我每次看见她失落的样子,撇着嘴站在门口。

有时候,我又打开门,做出急不可待的样子,上前把她揽入怀中,每次她都会激动得浑身打颤,眼泪汪汪。

我出门之后,她总会悄悄地跟在我身后,走好长一段路,直至我挤上公交。

有一次,公司没事,我下班比较早,顺便到嘉陵江桥底下走一走,看一看农村人进城摆摊卖蔬菜的、收旧酒高级香烟的、卜卦算命的……,置身这样的环境氛围中,我心情感觉特别舒畅,工作的压力也全然释放。

在天桥几个人合抱的一个圆柱底下,一个满头银发的小老头,留着山羊胡须,左脸有一块疤瘌,戴着墨镜蹲在天桥上,地上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摸骨算命,无一不精,收费五十,童叟无欺,信就来,不信就去。报纸的上面摆着一个微信码和一个破碗,碗里面有零星硬币和毛毛钱,有的硬币上还粘连着厚厚的垢污,看着他自吹自擂的宣传,让人反胃。

我想加快步伐走过去,那个小老头朝我开口了:年轻人色欲迷心,不知大祸将近,近日便有性命之忧,苍天保佑呀!

我又转身,加快步伐走过去,问他:您说的是我?

小老头指了指面前的碗:摸骨还是算命?

我连忙摸自己的口袋,没有一分钱,四个口袋都空空荡荡的,再说,现在谁还出去带钱,只好掏出手机,用微信扫了100元钱,我说:老先生,我最近遇到一些邪门的事情,公司的人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上周……

那小老头摆摆手打断我的话,用手摸了摸我的脉搏,看了看我的手心,瞅着我的眉眼,捏着指头沉吟一会,抬起头说:你本是少壮之年,身上本该阳气十足,但此刻你说话中气不足,脚步虚浮无力,如果我算得没错,你撞了女鬼,还和女鬼做了交合之事,导致阳气大泄。

我挠了挠头,问:交合之事指的是?

小老头露出奸诈的笑容:床事。

我实话实说:正在新婚中。

小老头面带惊悚之色,低着头欲言又止,但双眼看着微信扫码。

不知怎得,看着他斜视的眼神,我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收起正准备扫码的手机,转身扬长而去,但传来小老头嘶哑的声音:赶快轰……轰走……

找了一个美女结婚,连天桥底下的小老头也吃醋:胡编乱造,见不得人家好过!典型的羡慕嫉妒恨!

没过几天,这件事早已抛在脑后,自己也没当一回事。

有一天晚饭后,我和甄嫣红不知不觉又转到天桥下面,老远眺见那个银白色老头周围围着一圈人,唾沫飞溅,其中还有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太太虔诚地跪着。经过那个摊点时,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那个破碗里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纸币。

正欲经过时,那个小老头突然站起来,拿起桃木剑劈向

甄嫣红,紧接着一个箩筐飞下来。我也被眼前的一幕搞得措手不及,急忙用胳膊挡住,左手攥住桃木剑,右手抓住飞下来的箩筐,顺手把箩筐扔进天桥下的钱塘江,气愤地怒吼:一个不知好歹的烂货,还瞪鼻子上眼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甄嫣红吓得目瞪口呆,依偎在我身后。从她攥住我后襟衣服的双手中,我明显感到她像筛子一样抖动。

小老头不为所动,也不生气,扑上来又用桃木剑直戳甄嫣红,被我一脚踹翻在地,并狠狠用脚在小老头的身上拧巴了几下,听见小老头疼得像猪一样嚎叫,才解了我心头之恨。转身而去,并恶狠狠地说:

为了挣钱,良心也不要了,是不是看见漂亮的女人都是鬼?

众人把小老头从地上搀扶起来,望着我们远去的背景,一个劲地叹气。

受惊吓的甄嫣红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整个身子像一团烂泥,瘫软在我的怀里。

宝贝,别怕,他是一个疯子。

她娇嗔地用手捶着我:老公,答应我,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这个地方啦?

我听宝贝的,乖,没事了。

我静静地把甄嫣红抱在怀里,用嘴唇吻着她的头发,此时无言胜有声。这样大约半小时,甄嫣红才慢慢回过神来。回家之后,她明显情绪低落,没有往常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欢乐样子,倒在沙发上蒙头大睡。

整个晚上,甄嫣红像失了魂似的。平常她娴熟的浆水擀面,面擀好了,才发现没有呛浆水,只好把水从锅里腾挪出来,又开始呛浆水。浆水呛好了,锅里的水也开了,却发现擀好的面还没彻。面下熟了,又发现没炒一个菜,平时她总会炒土豆丝、虎皮辣子、红烧鸡块等三四个菜。

吃完饭后,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她问我喝不喝水,我说沏杯茶吧,没想到端来的茶水一点也不冒热气,我抿了一口,冰凉冰凉的。原来她用自来水给我泡了一杯茶。总之,丢三落四,完全变了一个人。

熟睡中还一惊一乍,有时还说梦话,有一句没一句,时断时续,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一句:你还我的孩子……

一连几天,甄嫣红精神有点恍惚,每天也不叫我抱抱。

可能又中邪了,我十分惊恐,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不寻常的事情,让我胡思乱想。

利用双休日,我领甄嫣红到西湖边的龙兴寺净土院去烧香。这家寺院有上千年的历史,虽说在西湖边,但一直到深山里,沿着山路蜿蜒盘旋了几十公里,才到达目的地。寺院可谓:清偏锋不测,寺院唯孤云,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置身其中,恍若隔世,神清气爽。

我们进去时,龙兴寺净土院正在念经,没有多少人,一个住持带着几十个和尚,虔诚肃穆,口中不停地念叨,一片蜜蜂的嗡嗡声。因为他们正在念经,也没有注意我们,我们从大殿一直走到小殿,遇见一个神仙,就跪拜一个神仙。

但甄嫣红感觉十分紧张,又不愿意让别人发觉,刻意躲避。有时候跪拜磕头,眼睛还左右斜视,好像在捕捉什么东西,至于什么东西,又说不清楚。但在每一个功德箱,又一个不落地塞几十元钱。有一个功德箱忘记放钱,走出好远了,她又转回去放一点钱,虔诚的样子既可爱,又好笑。我认为只要她高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离开寺院时快到中午了,寺院集体念经活动告一段落。我们刚出寺院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住持,站在路的中间,盯着甄嫣红望了又望,看了又看,一双眼睛深邃有力,直勾勾的。看得甄嫣红汗毛竖立。甄嫣红想从左边绕过去,住持又从左边挡住去路,眼睛还色眯眯的。

本来甄嫣红的前胸就高耸入云,这会儿像狂风吹在水面上,掀起层层的波浪,一起一伏,像发情的样子,又像放了气的皮球,塌陷下去,整个人像抽了筋似的,站立不稳,随时都会跌倒。

我也浑身起鸡皮疙瘩,走过去挡住住持,开口就骂:你一个和尚,也色眯眯的,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住持也没有生气,嘴巴凑到我耳朵旁,说:你撞上鬼了,请你不要走,我替你抓鬼。不然,你会大祸临头!

真扫兴,我怎么这么倒霉,单位上说我是瘟神,走到哪里说我身上有鬼,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我一把推开住持,没好气地说:想到哪凉快就到哪凉快去。

住持一点也不愠怒,又细言细语地说:年轻人,我是为你好。

不就是想挣个钱花吗?来,把微信码打开。

果然,这个住持从兜兜摸什么。

原形毕露,平时文绉绉的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对这些挣钱不要脸的人十分鄙视和恶心,一把推开,并朝他唾了几口唾沫,一把拉住甄嫣红的手,急忙离开寺院。

向前走了好几步,那位住持擦完身上的唾沫,沮丧地向寺院有大门走了,嘴里不停地唠叨:

以后你会明白的。

甄嫣红又像那天在天桥底下的情景一样,浑身打颤出冷汗,这几天稍微好转的心情,今天寺院的一个烧香,又破坏了她的情绪,回到了原点。

我只怕又发生什么意外,凡是有摸骨算卦和寺院和尚的地方不领甄嫣红去了。但大城市,除了高楼大厦,又没什么散心游玩的地方。况且人多的地方我又不愿去凑热闹,憋在家里也不是一个事情。

有一次,我提议到郊区农村的地方转一转,甄嫣红高兴在地上直跳,像关在笼子里的动物,终于自由了。

还是我的小奶狗好,老婆大人说什么听什么。甄嫣红撒娇说。

我们搭了一辆出租车,让他向郊区无人的地方开,不要怕远,来回车费我们全包。为了让司机放心,提前付了二百元的出租费。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说: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还真可怜,城里又没一个地方,酒店宾馆又敢去,只能到郊区解决生理问题。

司机把我们当作去约炮,我也没多的解释。但甄嫣红脸红扑扑的,羞涩地低下头,也不搭话。

大约跑了一个两个小时,来到一个荒滩上,空旷无人,我们让司机停下,在路旁等我们。玩耍之后再拉我们去回城。

司机说:知道,别担心,我们经常这样,但停车时间也要算跑路的时间,这是行业的武德。

我推测,他把我们当作一对野男子。也不管他,只要甄嫣红高兴就行,他怎么猜测就怎么猜测,这辈子又不可能再遇上,谁认识谁?

甄嫣红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活蹦乱跳,一会儿跑到那个山顶,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山顶,起初我还能跟上,后面我累得汗流浃背,两条腿也不听使唤,瘫倒在地,四肢平展展地躺着。

甄嫣红戏谑我: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也不呵护我。

她像个小孩一样,感到这个地方比较稀奇,那个地方比较诱惑,笑呵呵的声音传遍空旷的荒野,一会儿从这个地方探出个头,一会儿又从另一个地方传来声音。一会儿好像一群人在叽叽喳喳,嬉笑打闹,一会儿又哭又笑,唯有甄嫣红的声音清脆嘹亮。

我也任由她疯玩,自己躺在荒野上享受大自然的恩泽。不知什么时候,传来甄嫣红美妙动听、如胶似漆、低沉亢奋歌声:

你是鬼,

化作夜风来迷我心,

你让我忘了黑夜忘了清晨,

躺在你温暖的怀里,

长舒一口气,

沉沉地睡去。

你是鬼,

不经意间缠绕我心,

每当太阳落山黑夜来临,

抓住我的双手翩翩起舞,

用你火热的心给我温暖,

给我温暖 ,别离开我身边。

我已经开始感到不安,

我已经看到你慢慢地飘散,

变成眼前这片淡淡的烟,

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你,

只听见你在说再见,

不要再见不要 我不要再见。

也许我们之间还有,

还有一段你曾期待的爱恋,

还有一幕还没上演。

你是鬼,

不经意间缠绕我魂,

每当太阳落山黑夜来临,

抓住我的双手翩翩起舞,

用你火热的心给我温暖,

给我温暖,别离开我身边,

我已经开始感到不安,

我已经看到你慢慢的飘散,

变成眼前这片淡淡的烟,

我再也抱也抱不住你,

只听见你在说再见,

不要再见不要, 我不要再见,

也许我们之间还有,

还有一段你曾期待的爱恋,

还有一幕还没上演。

听到这首歌曲,我怎么感觉有点死亡来临的味道。离开时,我从车窗里看到这块地方还有一块乱坟岗,一路比较郁闷,可这段时间以来,甄嫣红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017

自从郊游回来之后,甄嫣红的阴郁一扫而光,又回到小兔子蹦蹦跳跳得可爱形象,一天粘着我,只怕从她的指缝中的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司经过知识产权保护官司败诉后,也回归正常轨道,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明显感到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尤其是每个月的月底,公司总裁亲自跑银行和其他公司协调资金。当然,我们员工的待遇也腰斩,部分员工孔雀东南飞,离职到其他公司,总裁有点一筹莫展的样子,但轻易觉察不到。

企业就是这么艰难,公司总裁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埋怨过,更没有在会上指责过我。我感恩戴德,内心发誓:就是企业倒闭,最后剩下最后一个人,那最后一个人就是我。

士为知己者死,员工为跟对人亡。我与企业共存亡,与总裁共存亡。有一次,我把这一想法偷偷告诉一个死党,他笑我痴,笑我愚。

企业发展到这一步,靠正常的经营思路很难翻身,必须独辟蹊径赌一把,要么赢,要么输。

这一思路是我看到一家深圳的娱乐公司发展路径萌发的。他们在发展中也出现我们公司一样的瓶颈,但他们走估值倍差的套利方式,走出了困境。具体思路是用高的PE(市盈率),去收购低PE的业务,再把它装到高PE公司里,获得估值套利。

他们在2009年就上市了,是A股动漫第一股,市值一度做到几百亿,一直在外面买买买,业绩不够,并购来凑, 被称为中国的迪士尼。

我把这一想法告诉总裁,他没有立即表态,不停地在办公室抽烟,来回转着圈子,直抽得嘴上起泡了,还难下决心。晚上快下班时,他狠狠地扔掉烟蒂,踩在脚下,从胸腔里蹦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赌!

愿赌服输!

用融资、筹资得来的资金去收购比我们公司低PE(市盈率),再把它的业务并拢到我们公司里。

为此,我们公司收购了10多家与我们业务不是太相关的企业。这一消息向社会一公布后,商誉值明显提高,股值翻了近两倍。

同时,利用股价融资来的钱,买断了雅美科技有银公司的关于我们空中飞人工具装备制造的知识产权,并迅速投资生产和投放市场,资金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公司一下子甩掉了近半年的阴霾,员工们的工资也一下子翻了三倍,整个公司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公司为了我们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几乎是我们几年的工资。我用这些奖金,为甄嫣红买了一套德拉伦塔睡衣、一套香奈儿香水、一个爱马仕手提包。

甄嫣红看到这些见也不见过的名牌,抱住我痛哭流涕,喃喃自语,爱死你了!爱死你了!

晚饭后,我把公司如何估值倍差套利的方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甄嫣红。

她惊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停地说,太危险了,这是走钢丝,稍不留神,企业就会万劫不复。

我也惊讶地张着口,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又没上过大学,怎么她懂经济学,内心十分疑惑。

甄嫣红分析说:从企业发展的思维来说,要扬弃财富驱动,走向价值驱动的路子。太多教训告诉我们,坚持价值驱动的企业,财富往往水到渠成,而财富驱动的企业,可能一时登峰造极,却很难善终。

现在,一些企业比着做大,而不反思贪大,这不符合经济规律。企业一定要以利润为导向,做专、做强才是首要的,其次才是规模。

从中国最新富豪榜看,前20名是清一色的实体经济,无论是做产品还是做服务。有做水的,做酱油的,做手机的,做家电的,养猪的,造电池的,开连锁眼科医院的,做生物医药的,做物流快递的,通过互联网卖货、卖广告、卖外卖的,还有一个是造房子的。而且基本都是专业化的公司。

如果走财富驱动,以财富膨胀为目标,往往会偏离价值创造的主航道,沉迷于玩资本以钱生钱之道,金融会随时暴雷,黑天鹅猝不及防。

我听得瞠目结舌,尤其是我作为一个皇城脚下的名校高材生,一个海归,经济领域的不是专家的专家,竟被他的观点打蒙了,好像我在她面前是一个小学生。

甄嫣红接着说:金融迷思是一种典型的不劳而获。而这种不劳而获可以做很多展开,如寻租式套利、欺诈式割韭菜。

据我观察,不劳而获在企业家群体中主要有两种表现,一是追求资金利差的套利,二是追求估值倍差的套利。

先说资金利差的套利。即在资金端借到低成本资金,然后投到有更高利息收益,或能通过上市退出获得暴利的资产端。

这些年大量的股权投资项目背后,都有对赌和回购条款。如总部在深圳的某房地产巨头2016年引进私募时承诺,在未实现上市情况下,将兜底保证投资者年均7.79%的投资收益。同年,某商业地产公司进行私募时承诺,将在2018年9月前在A股上市,如果无法成功上市,将以每年8%-10%的代价向投资者回购股权。此即明股实债。在非标市场上,承诺15%-20%收益率的资产一度多地是。

如果资产端的收益确实可兑现,就会产生一个明确的套利机会:只要你能借到更低成本的资金,借得越多,杠杆率越高,回报就越大。

那么谁能借到钱,多借钱,借便宜的钱呢?

国资是可以的。但国资在投资端有严格纪律,有集体决策机制和上级风控要求,更重要的是,国资领导人的个人风险偏好一向很低,因为就算投资赚得再多也和个人利益无关,而投错一个两个则会终身追责,所以选择安全第一,不追求利润最大化,犯不着大搞资金利差的套利。

过去这些年热衷于通过资金利差搞资产、资本运作的,往往是地方知名民企,有的名是名实相符的名,有的名是徒有虚名、用各种手法包装出来的名。

但无论如何,只要有名,有规模,政府和金融机构的信任度就高,真出现问题,得到协调帮助的可能性也大。这就极大膨胀了这些知名民企的信用,特别是在银行水量充足、急于放贷时。大量知名民企通过内部多家企业之间的相互担保,转借信用,借到了天量资金。

有不少知名民企觉得实业太苦,乏味,干脆直接去搞金融,他们也容易获得金融牌照,因此可以利用不同种类金融机构间的关联交易,筹集资金,如滚动卖短期理财产品,自己做通道,经过不同的资管计划和多重嵌套,将借来的债务资金变成股权资本,到处参股兼并,不断扩张资产负债表。

靠生产经营利润形成的资本,一般来说都是线性的,慢速的,有限的,背后是劳动创造价值核心竞争力创造价值的规律。而靠信用扩张、信用交叉叠加形成的债务型资本,是快速的,指数增长的,胆子越大膨胀越快。

从道理上说,如果资产端能兑现承诺收益,资金端的压力就可以化解,就可以顺利套利。

甄嫣红讲到这里,翘起了两榔脚,我乖乖地把彻好的茶递过去,也慢腾腾地眠了两口,继续她的高谈阔论。我却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唯恐唯恐站在她面前,仔细聆听。

甄嫣红又分析道:问题是,在全社会平均利润率并不高的情况下,谁能保证每个项目都能成功?君不见有多少投到体育、影视、互联网风口项目上的资金都打了水漂?有多少上市承诺都无法兑现?不良资产数不胜数。最后发现,靠投资别人赚大钱,只是一个概率游戏。想赢面大,那是另一门专业学问。

如果是拿自己经营积累的剩余资本去投资,亏了就亏了,不会动摇企业根本,如果是借钱投资,把负债转化为资本金去投资,或者短贷长投,一旦投进的是不良资产、有毒资产的陷阱,很可能血本无归。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拆东墙补西墙,借新还旧,或用大而不能倒逼债权人继续输血,债权人不理睬,就只能卖儿卖女去还债。

再来说一下估值倍差的套利方式。就是用高的PE(市盈率),去收购低PE的业务,再把它装到高PE公司里,获得估值套利。

赚钱最好的方法不是做业务,是用高PE的公司吃低PE的公司,不仅40倍吃20倍的公司会有利润赚,把PE从20倍打到40倍市值也会翻番。诸如此类的市值管理术多年来甚嚣尘上。

她举例说,分众传媒创始人江南春讲过,他当初在纳斯达克上市后,为维持高成长率,推动股价前进,不断收购。当分众处于30倍PE的水平,以6倍PE收购一家公司,可以立即提高每股收益率。分众快速收购了数十家公司,市值也在两年多里从不到7亿美元膨胀到86亿美元,PE从25倍打到了40倍。然而,我们根本没有想,这些业务有没有协同?对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和为客户创造价值有没有变化?收购的这些公司,三年业绩承诺完成后,这些人不做了怎么办?我有没有能力整合?会不会面临人走之后,留给你一推空壳?

结果确实如此。我们此前收购的那些东西一直减值,最惨的时候一个季度减了8亿美金,股票一路被腰斩,从86亿美金变回了6亿美金。这时你发觉,当你恶念四起,想故意拉抬股价满足自己私欲时,不但没有可能把公司拉到80、90亿美金,反而让公司又回到6亿美金的低值。

在中国A股市场上,近年出现了很多因为商誉减值暴雷的案例,原因基本都是当初收购的低PE资产,事后被证明收购在了山顶上,不但没有赚到便宜,还备受拖累。

江南春有句话说得很好,是非即成败,做‘是’的事情就成,‘非’的事情就败。无论讲多少概念故事,落实到最后,还是看对社会、世界创造了什么价值。

无论是资金利差的套利,还是估值倍差的套利,作为金融运作手段,本身是中性的,无所谓是非。

但是,当本该以价值创造为本体的企业家,一味追求这两种套利,对金融兴趣远超实业兴趣,关注的不再是生产性创新,而是财富滚滚来的盛况,就会误入歧途,情节严重的甚至万劫不复,再无机会翻身。

一个上市公司,想要高质量发展,必须要给资本市场一个正向的、有益的回馈,最起码就是要具备盈利能力、现金流能力、分红能力和持续性发展,尤其是自由现金流要非常好。有了自由现金流能力,才有分红能力。

你们公司用这种赌博的思路赢得的资本,来也快,去也快,如果现在不采取措施补救,可能输个精光,连裤子也不会剩。

我听得一身冷汗,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连夜给总裁写了一份《企业整顿》的报告,一个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早晨第一时间把报告呈送给总裁。

看完报告后,总裁也冒虚汗,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又不停地抽烟,责成立即召开董事会议研究,会议一致通过了我的《企业整顿》实施方案。

为此,我们企业重组业务,聚焦主业,砍掉了收购的几家企业。虽然市场又产生了波动,商誉还算良好,终于躲过了这一劫。

我内心也得到安慰,第一件事给企业闯了祸,这一件又剑走偏锋,差点把企业推入万丈深渊,幸亏有甄嫣红的暗中支持,避免了一劫,但一想起来,就让人后怕。

我也因成绩斐然,正式升任编程部的经理,也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甄嫣红像神一样在我心目中存在,因而更加依赖和爱慕。

四更

018

时间过得飞快,我跟甄嫣红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几乎每天在度新婚,这期间,也没采取什么避孕措施,但甄嫣红肚子还是瘪瘪的,没有一丝的隆起。

我也无所谓,但母亲急得三天两头打电话,刚开始旁敲侧击询问,后来很直接很露骨,开门见山,第一句就是甄嫣红怀有没有孩子?

搞得我十分尴尬,只怕甄嫣红听见,好像把她作为谷家的生殖工具,影响她们婆媳关系。但母亲每次听到的都是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十分沮丧,我从手机这头明显感到母亲的无助和无奈。指责甄嫣红吗?她每次都很配合,也没采取什么措施?我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努力就是每天晚上床上很尽力,使出吃奶的劲头,可辛苦的耕耘没有颗粒的获收。

有一次,我把母亲的期待不经意告诉甄嫣红。她愣在床上半天沉默不语,脸上浮现出一丝阴云和不快。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几个月,母亲又专门为此事从老家赶过来。她也使不上劲,只是变着法子给我们改善伙食,从饮食上调理我们身体,还咨询了几个中医大夫,抓了药,趁我们不备,偷偷地放在饭中。有一次,甄嫣红问:妈,这饭里怎么经常有中药的味道?

饭里放的是我专门从农村买来的无公害蔬菜,像蕨麻呀等蔬菜本来就是中药,吃起来有中药的味道,但对人身份有好。母亲巧妙回答,并轻而易举搪塞了过去。甄嫣红也再没有追问,好像若有所思。

好几次,母亲催我们到医院检查看看是什么原因,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我们先后到几家医院检查,结果都说身体好着呢,没有大碍,不要有心理负担,蓄势待发,自然就会有的。

我把结果告诉母亲,母亲很欣喜,之后的一段时间,母亲也不再唠叨,静待佳音。

但佳音没来,母亲和甄嫣红之间渐渐出现罅隙,时不时会指桑骂槐,埋怨几句。每次母亲埋怨,甄嫣红都不吭声,可明显感到甄嫣红的不愉快。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会儿规劝一下母亲,一会儿规劝一下妻子,这样的日子不咸不淡过着。

母亲求子心切,专门从外边寺庙请来了求子观音,一天到晚不停地虔诚跪拜。

甄嫣红的性格也发生了转变,每当母亲再说生孩子的话题时,明显抗拒,从来不顶嘴的她有时候呛得母亲下不了台。

为此事,我跟甄嫣红吵过好几次架,但都无济于事。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一者,她们婆媳之间会埋下怨恨,二者也影响我跟甄嫣红的感情。说真话,自从上一次甄嫣红挽救我们企业之后,我不仅崇拜,还有点我依附她的感觉,言听计从。

我只好打发母亲回老家去。母亲临走时,突然跪在甄嫣红的脚下。这一跪,一下子触动了甄嫣红的敏感神经,她急忙把母亲从地上扶起来,搂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满脸泪水像房檐上流的倾盆大雨,不断线地狂飙。母亲也像一个孩子一样失声抽泣。

一瞬间,她们冰释前嫌,分别时,母亲用一条丝巾把脸遮蔽得严严实实,掩饰哭肿的双眼,生怕别人笑话,却明显裹不住那份亲情的牵挂和忧心,可这份忧心中夹杂着期盼。而甄嫣红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镜,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母亲回去之后,病倒了,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已经是肝癌晚期,癌细胞转移,不久之后去世了。

这一明天霹雳,彻底击溃了甄嫣红,整天泪水涟漪,哭哭啼啼,像患了抑郁症一样,一个劲儿自责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神情一度恍惚。

她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整天嚷着要生个小孩,整天缠绵着我,但越是急着,越是怀不上,时间一长,甄嫣红有点绝望。因而,也变得疯疯癫癫,不化妆、不打扮,有时候脸也不洗,出门时不修边幅,窝窝囊囊,像个中年老太,俨然没有一个漂亮女人的风韵。

思想压力大,更不可能怀孕。因而,我每周利用双休日,带着甄嫣红散心,慢慢地,甄嫣红的心情好转。

甄嫣红说:如果不为你们谷家生个一男半女,我就是你们家族罪人,更对不起死去的母亲,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别这么想,现在不结婚的人比比皆是,况且丁克家庭到处都是,何必还是封建思想,一定要传宗接代。

甄嫣红很执着,说:就是为了死去的母亲,也要生一个孩子。

不过,生不生孩子,我根本无所谓,也没有用母亲的死来绑架甄嫣红,但甄嫣红一意孤行,我只能开导。

半年之后,甄嫣红竟然怀孕了。这一天大的好消息,她等不住晚上我下班之后告诉我,竟然拿着医院检查的单子,迫不及待地跑到我单位。

当时,我正在开会,她也不管什么开会不开会,人多不人多,把检验的单子直接放到我的桌子前面,不顾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在我的左脸亲了一口,笑呵呵地跑了。

我看到这个化验结果,亲昵的尴尬一扫而光,喜上眉梢,破天荒地请了我们编程部的同事吃了一顿大餐,庆祝喜讯。

甄嫣红说:有了一个孩子,再也不能租住在出租屋,应该买个房子。

这座城市虽不是一线城市,但房价贵得惊人,岂止是我们打工簇能买得起的。

她好像胸有成竹,没有把房价当一回事。第二天,她去商场上班,晚上,她去夜市摆摊,一个月下来,竟然是我工资的两倍。后来她给一家公司搞规划,又兼职给另一个公司搞促销,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快乐得像个百灵鸟,悦耳歌声嘴不离口。

我劝她注意身体,别动了胎气。

她开玩笑说:只要怀上了就掉不下来了。

我心疼,但知道她比较倔强,一旦她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只好随她去。

不过,定期还是要做B超的,随时检测,她比较积极,有几次医生说胎儿发育非常好,B超清清楚楚。但有那么一次,B超她的腹部,什么也没有,医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转瞬就否认了,可能是机器出了故障,不可能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

根据医生的交代,第二天我们去复查,一切正常,医生也很疑惑,但怕我们闹事,有意掩饰了。

预产期到后,我们去住院待产。医生检查了一遍,说:根本没有生的预兆,羊水好好的。

医院床位很紧张,直到快要生时,才能住进产房。我们只好回家观察。这样的观察持续了近两个月,也就是说,小孩妊娠12个月后,才生下来,是个女孩,只有3斤重。医生一直很纳闷,但查了好多资料,征求了好多产科专家的意见,都说不清,没见过这么奇迹的事情。

孩子出生后,我们也首付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首付款基本上全是甄嫣红挣来的,我成为一个吃软饭的大男人。

019

拥有娇妻和当了爸爸的我,在别人看来无比成功和幸福,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隐忧,一种无法言说和难以名状的不安。

有时候,我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枕巾和床单也湿乎乎地一片,坐在床上怔忡,脑海中一片惊悚恐怖。这样的日子,自从甄嫣红来到我的身边就时断时续,近段时间尤为频繁。

甄嫣红好多次抚摸着我汗泠泠的额头询问,因为没有根据的胡说,我怕伤了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搪塞过去。最近,实在拗不过甄嫣红的追问和她急切焦虑的心情,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总怀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就是浮云。

甄嫣红听到我这句话,先是一怔,尔后安慰我说:老婆孩子都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怎么会是浮云呢!

甄嫣红说得一点儿没错,老婆那么妩媚可爱,把我像皇帝一样变着花样侍候着,小女儿粉嘟嘟、稚嫩嫩的可爱,虽然轻盈瘦弱,但眉毛眼睛以及整个面容,一看就是一个美人的胚子,摸得着,看得见,怎么是浮云呢?

我为自己的谵妄深感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虚幻症,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一切正常,并说,人有时候会出现这样虚幻的症状,自我调适一下就好了。

但这个虚幻像一个魔鬼一样缠绕着我。一天,我下班后,没有急匆匆地去赶地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漫无目标地碰来碰去,不知不觉中,进入一段人流量比较稀少的路段,渐渐地,又进入一段林荫大道,十分寂静,几乎没有车辆,跟熙熙攘攘的闹市强烈形成反差,我内心又不禁思念起家乡来。

一转眼,我离开家乡也有十多年了,本来母亲去世之后,理应奔丧,但因疫情,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内心隐隐作痛,说不出的惆怅。

幽静的环境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他名叫谷丰,还是一个家族,毕业后考上村官,在我们那个村当书记,行政级别中最低的一级,但村里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是村民面对面的官。

我问救过我命的那个姓杜的阴阳先生还在不在?他说六年前就死了,怎么了?他那边闹哄哄的,有吹喇叭敲锣打鼓的声音,时隐时现,听起来有点困难。我问:你在哪呢,那么吵?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邻居,那家人现在发了大财,衣锦还乡,财大气粗,捐了好多钱,为村子里修了一条柏油马路,安装了路灯,还给村子里80岁以上的老人发了红包,今天正给他女儿迁墓呢。

我有点印象,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邻居家那位男人是个赌棍,成天到镇子里打牌,把家里卖粮食的钱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后来被人逼债,只好剁了两根手指头。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家里养了一对毛驴,膘肥体壮的。一次赌博把这一头毛驴输了,一头驴无法镂犁,眼睁睁地看着小麦无法下种,他只好一边一头驴,另一边一个人,把这个人当驴使,而这个人就是他的妻子。

人的力量肯定不如驴的力量,他一边用鞭子抽打着驴,一边用鞭子抽打的妻子,自己握着犁悠哉游哉不出力。人累得半死,驴也倔强不回田陇,村子里的人当作笑料传播。

妻子经受不住像牲畜一样的折磨,跟一个卖艺的河南人跑了,他也没有去寻觅,小麦也不种了,第二天干脆去了镇里打牌,结果另一头驴也输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庄稼荒芜。村子里的人教育小孩,开头就是你不好好学习,胡裘日鬼,好吃懒做,长大就像甄世仁一样,屎都没吃的。

他家有个女儿比我小一点,长得萌动可爱,总是黏在我屁股后面玩,后来听说被他爹卖到深山里去了,村里人都骂他没有人性,猪狗不如。

那样一个人,居然也能发财?还为村里办好事?世事无常啊!

发小无不羡慕地说,衣锦还乡的甄世仁为了给女儿选一个好龙脉,从外省请来了8个在江湖上有名气的阴阳先生。这8个阴阳先生把村里的沟沟壑壑、大小无名小山会诊了一遍。

其实,龙脉,没有那么神秘,就是人们对隔水层的认识。作为古代人生活,首先要解决水的供给问题,当夏天雨水多时,一部分植被渗入潜水层,潜水层水过多,就靠压力流到了径表的河水里。还有一部分高山的雪水雨水流入到了承压水层中,当承压水过大,承压水就以泉水的形式从右边以泉水的形式流出,避免夏季雨多而水涝。到了冬季,降水减少,人们可以靠打井,来解决的饮水问题。这种大自然人工调节水的能力,为人们生活提供了保证。所以,这种水分充足、隔水层良好地方,当然也是人们的最先居住兴起的良好选择之地,故称为龙脉。

风水阴阳,山之南水之北为阳,山之北水之南为阴。住房在山的南麓,没有遮掩,面南朝阳,采光好。北面有山,可以形成一道防止寒冷气流和北风的屏障。在河流的北岸,一是用水方便,二是便以防守,三是,由于地球的自转,南堤岸多受水流的冲击,比北面容易塌倒,在北面更安全。即便下雨,地势北高南低,雨水全都流到河里,不发生内涝。

风水宝地;前水后山,坐北朝南,山静为阴,水动为阳,负阴抱阳,山水交融。

最后,8个阴阳先生选在我们老家的一个名叫太白山的脚下。

太白山水量充沛,里面有一股清泉,从北向南,常年不息。坟墓就在太白山的半山腰上,从专业术语讲,正好在龙穴上。左(东)青龙是合黎山,右(西)白虎是小青山,成合抱之势,前(南)面朱雀,后面(北)玄武也没有大的缺憾,也就是说后面的玄武,挡住冬季寒风,左面和右面的虎砂和龙砂既挡住了风,又可以防水,尤其是当雨水多时,可以从边凹地留到水口,这样避免水患和泥石流。

发小说,村里最好的一个风水宝地,让甄世仁找来的阴阳先生发现并占有,而且雇佣了几个工程队日夜不停地修葺完善,内心有点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风水宝地,自己不努力,祖先埋在多好的龙脉上,都无济于事。

我们村的杜先生,我的救命恩人,风水无不通晓,他把自家的祖坟埋在一个山脚下,四周郁郁葱葱,宽阔平坦,看起来确实是一个风水宝地。他经常说,他们家会出一个大人物,顶天立地的人物,多少年过去了,直至他死,只出了一个唱戏的,不过这个唱戏的经常在戏中扮演皇帝,惟妙惟肖,多么绝妙的讽刺呀!

发小在电话中絮絮叨叨给我说了半天,也把我的思维拉回几十年的村子里,但我突然回过神来,儿时的记忆和我一直困惑的点产生了交联,就如一个圆圆的塑料胶带,一层一层缠在一起,我终于找到了头,为什么我会觉得甄嫣红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为什么自从甄嫣红出现之后,就发生了一系列想不通的事情?

我大声打断发小的话:你刚刚说的那家人,叫什么名字?

发小说:甄世仁。

我声音打颤:甄世仁我知道,我问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发小说:你等等,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女儿,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去看看她的墓碑。

不一会儿,发小不紧不慢地说:他叫甄……嫣……

我呼吸急促,高声喊叫:嫣什么?

甄嫣红。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浑身颤栗,双手发抖,手机滑落到水泥地面上,碎成几瓣,但屏幕还在不停地闪烁,传来发小不停地急促地喊叫着:

喂……喂……,你怎么啦?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甄嫣红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后面偷偷抱住我的腰,而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有点莫名其妙。

五更

020

通完电话后,我把这件事抛至脑后,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是一个双休日,我睡得正酣,一个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十分不情愿地拿起电话,一看是发小打来的,我摁下倒头又睡,可发小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像催命符似的没完没了,看来有什么急事,只好接起来。

甄世仁的姑娘发生怪事了。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顺便看了一下身边的甄嫣红,她正张着嘴打呼噜,涎水从嘴角流出来。

一个死了的人,能发生什么怪事?农村人就爱嚼舌根,没有的事也能说出一个形状来,有鼻子有眼,听起来骨血饱满,稍加琢磨,又漏洞百出。我打开免提,不情愿地听他在那边眉飞色舞。

甄世仁姑娘的尸体埋在几千里外的大山里,一伙人开了几台房车去搬运。

发小说他正在挖尸的现场。

从2米深的墓穴中吊起棺椁,平移到地面打开时,一伙人惊得目瞪口呆,个个傻眼了,条件反射似地往后缩身子。埋了几十年的尸体,一点儿也没有腐烂,脸上还有红晕,嘴巴张开着,眉毛还扑闪了一下,一股阴风从棺材里簌簌地冒出来。

大家很惊奇,尸体几十年了,怎么没有腐化,再说死人脸上怎么有红晕。

其中的一个阴阳先生说,脸上有红晕,可能肉体死了,灵魂可能跟阳间的人发生了交合之事,血液没有停止流动。尸体没有腐烂,说明她活着的时候遭受了不明之冤,阴间无法转世,只能张着嘴巴向阎王爷诉说委屈。但阎王爷左右为难,主持为公道吧,迫害她的人又在阳间积善得德,不主持公道吧,这又是一桩冤案。

另一个阴阳先生又有不同的看法,其他方面大同小异,没有明显的分歧,但张着嘴巴肯定是她有话说,至于说什么话,只有当事人知道。

这些分析传到甄世仁的耳朵里,甄世仁瞪眼训斥了大家一顿,责骂大家不要胡乱猜疑。

发小说,他也不知道甄世仁为什么突然间生气,却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询问,只好不再说话。

发小拿了一条白毛巾,在一盆热水里浸泡了几分钟,敷在甄嫣红的脸上,目的是让僵硬的肌肉变得松弛,然后再慢慢合上她的嘴巴。热毛巾不停地换,热敷了近一个晚上,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管用,嘴巴合上了一半,却是歪的,怎么校正,也不起作用,红晕消失了,整个脸变得铁青,青得泛起银光。

甄世仁跪在女儿的棺材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陪不是,教科书式的自责,我太南了,絮叨了真正一个晚上,别人扶也扶不起来。

按照阴阳先生的吩咐,棺材不能直接抬到房车了,需在这个小山村停留三天,祭祀周围的神灵和孤魂野鬼,不然,甄嫣红的尸体搬走了,灵魂还在这个山村萦绕徘徊,还是等于没有迁移。

第三天往房车上挪移棺材时,又开始验棺,算作是对这个地方的最后告白。

好像是凌晨五点,天色刚蒙蒙亮。打开棺材后,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甄嫣红的嘴又张开了,而且比之前张得更大,那种幅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范围,下巴都快要贴在胸口了!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怔了,那8个水风先生也没了主意,他们说行走江湖几十年,遍及大半个国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反倒是问甄世仁怎么办?

甄世仁吓得傻傻的,整个身子软绵绵,站也站不稳,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主意,众人商量了一下,既然已经来了,又把棺材挖出来了,不能大老远地白跑一趟,还是起棺回乡。

其实,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是担心空手回去,甄世仁耍赖不给钱,空跑一趟划不来。再说,耗费这么长时候,就是在农村打工,一天也能挣两百元,甄世仁说不给就不给,自己再有理,也没办法。

给甄嫣红搬运棺材的人都是村里的壮汉,哪家有亲人去世,几乎都是找的他们的。因为按照习俗,棺材一旦起棺,就不能中途放下,必须一口气完成,所以抬棺的人必须很壮。

8个风水先生又装模作样做了法事,明显感到没有底气,也不知道会履发生什么,只好草草收场。因为就在几米远,抬棺的人也没有在棺材的四角钉铜钉,绑绳子,用手掂一掂,轻轻地,就轻易挪过去了。

但真正等阴阳先生拿着桃木剑,大喊一声起棺时,8个人怎么也挪不动,只听棺材嘎嘎作响,一个个壮汉挣得脸上青筋暴露,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滚圆。

甄世仁此时脸色不太好看,带有愠色。他心里嘀咕,就这么几米的距离,也就是往车上挪一挪,正式的抬棺还没有开始,红包给了,酒也喝了,烟也抽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出工不出力!但是在这个时候又不好发作,只好又包了几个红包,塞给几个抬棺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8个人说什么也不收。其中一个说,小甄就像他们自己的孩子,死得早,挺可怜,大家不可能不用劲抬棺,就算给我们再多的红包,也是挪不动呀。

甄世仁无奈,只好把红包装进衣服口袋里,可脸上却是急得要命,汗水顺着横肉倏倏流。

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壮汉,听说棺材抬不动,主动来帮忙,可还是依旧挪不动。

站在一旁的几个房车驾驶员看不去了,又一起加入抬棺的队伍,同时,又在棺材上加了几条绳子,几个杠木,还是纹丝不动。

这一下大伙都急了,人群里也出现了一些议论的声音,纷纷说甄嫣红在这个地方肯定有放不下的心愿。

大家乱嚼舌根,甄世仁也没有办法,自己做了遭雷劈的事,总有一天会买单。

按照我们那个地方的风俗,长辈是不能给晚辈抬棺的,尤其是父亲不能给子女抬棺,那样,就会损孩子转世的机会。也就是说,父亲给子女抬棺,子女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转世,可迫于无奈,甄世仁想亲自试一试,被大家拦住了。

阴阳先生说,按理是父亲不能给女儿下跪的,但鉴于目前的情况,让甄世仁跪在姑娘跟前,赔不是。

甄世仁双泪涕下,跪在甄嫣红的棺材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嫣红,爹是一个混账的东西,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你要有什么心愿,晚上托梦给爹,你这样不肯走,我们更伤心啊!

甄世仁的忏悔是发自内心真实的,那个虔诚的样子,打动了他带来的一帮啰啰,一起跟自己的老总跪下,一起同自己的老总号啕大哭,哭声在这个寂静偏僻的山村,像杀年猪一样,响彻云霄。

说来也怪,这一跪,这一忏悔,这一许愿,之前十多个人抬不动的棺材竟被两个挪到了房车上。

一路上,大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盯着甄嫣红的棺材,生怕又发生什么幺蛾子。

但,车没油了,不得不停下来加油,只好在一个服务区停下来,加完油后,房车明显感觉沉重,压得两个轮胎爆裂了,只好又换轮胎,可车走起来还是左右晃动,路上碾压出一道道痕迹,上高速时,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员眼睛犀利,说房车明显超重,要过磅。

以前听说过货车过磅,没听说房车还有过磅?双方僵持不下。

工作人员说:口说无凭,称一下就清楚了。

工作人员说的占理,拉着棺椁的房车只好在高速路口旁边的地面称上过秤,不过不知道,一过吓一跳。

工作人员说,重量前后变化不定,相差几十吨,没见过这样的房车。基于此,工作人员坚决不让上高速。发小说,他们只好求爷爷告奶奶,仍无济于事。

一个阴阳先生说,让甄世仁在路边烧几张纸,再祭祀一下,看怎么样?

甄世仁照做,再去过磅,轻飘飘的,比刚才至少轻了10吨,完全符合要求,不得不放行,工作人员眺望着房车远去的背影,无不诧异,个个迷惑不解,有的在交通系统干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那个让甄世仁烧纸的阴阳先生说,一路颠簸,甄嫣红口渴了,才不愿意走的。

这么一说,更让我的发小他们胆战心惊,吓得一路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只怕哪个地方出现差错,小甄一不高兴就不走了,就这样,费了好大的曲折,才把甄嫣红的尸体搬运到村子里。

021

在我的童年时代,邻居家有个小妹妹,总是穿着白色裙子,头发扎成单马尾,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每天像跟屁虫似的跟在我身后,村口有一条大黑狗,体积硕大,喜怒无常,经常追着小孩子狂吠,小妹妹非常害怕那条狗,一次,上学快迟到了,可还是被那条黑狗拦着,不敢往前迈一步。

没事儿,你跟在我后面。我冲她说。

哥哥,我怕,你别丢下我不管呀。他脸上露出惶恐,两条腿哆嗦,期盼渴求地望着我。

乖,别怕,我在你前面呢。我伸出手。

我不敢。她缩着身子向后靠。

没办法,我只得捡起路边的一根木棍,走到那条凶神恶煞的大狗面前,用力敲了一下它脑袋,那条大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腾地一下跃起来,就像疯了一般冲向我,我见状撒腿就跑,那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跑得像被狗撵似的,我边跑边冲小妹妹喊:没事了,你快去上学吧。

那天要不是被村里的大人呵斥及时,我又得打狂犬疫苗了。

我们那个地方干燥,几乎没有蛇,见了也不认识。一次下雨后,我跟小妹妹到一个叫高粱弯的地方去拣蘑菇,漫山遍野,比较多,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拣了两篮子,返回时,一条蛇盘踞在路中央,两米多长,有腕口那么粗,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刚开始我们不认识,看着它抬着头,吐着蛇星子,喷着毒液,作出向我们进攻的架势,跟书本上学的一模一样。我们两个怔怔地站在路中间,离蛇的距离大约有10多米,蓝瘦,香菇,希望它赶快离开。但蛇故意欺负我们两个小孩,要么盘成一团,露出个头,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我们,要么横卧蜿蜒的山路中间,始终挡着我们的去路。

小妹妹吓得把头埋藏在我的脊背后,两腿颤抖,我说:蛇躲人,别怕。

这样僵持了大半天,我捡来了几块石头,朝着蛇头砸去,没砸中蛇头,却砸中了蛇的上半身。受攻击的蛇先发制人,龇牙咧嘴地朝着我们快速冲过来,速度极快,一下子把我们吓傻了,小妹妹大声哭起来。

这是蛇从防御转为进攻,一般情况下你不惹它,它就会跑掉,可这条蛇太大了,根本把我们不当一回事,或许当作成了一顿美餐。

我也吓得瑟缩退却,一边喊让小妹妹快跑,一边拿起一块大石头朝蛇头砸去,这次正好砸中蛇头,瞬间冒出血来,鲜红鲜红,滴答在地,血淋淋的。遭受突然打击的蛇改变了进攻姿势,缩回蛇头,蜷曲一团。

小妹妹转身逃跑时,拌了一脚,瘫软在地,脸上已经失去血色,绝望地喊:哥哥,快救救……我,别……丢下我不……不管。

我急忙跑过去把小妹妹抱在怀里,她好像吓得没魂了,脸色白得瘆人,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不停地颤抖。我竭力安慰说:没事,没事,有哥哥在呢,不会丢下妹妹不管的,即使哥哥被蛇咬了,也要用身体为你筑起铜墙铁壁。

小妹妹破涕为笑,呼吸慢慢恢复正常,脸色也有了一点血色,身体也不颤动了。

受伤的蛇看到旁边有一块草丛,慢慢溜走了。

我们虚惊一场,也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因为我们那个地方偏僻闭塞,缺医少药,被蛇咬了肯定就是死路一条。我听母亲曾经说过,我的祖太爷爷就是被蛇咬死的。

还有一回,我和小妹妹去偷摘桑葚,爬到两米多高的树上,我把带着桑葚树枝往下扯,她拿着塑料袋在下面接,由于做贼心虚,我失足从树上摔下来,小腿骨折了。

她吓得哭起来,分贝巨大我连忙捂住她的嘴:悄悄地,别出声。

她抽泣着问我:你疼不疼?

我说:没事儿,快跑快跑。

她撇着小嘴说:你流了好多血。

没有办法,我只得想辙哄她,我说:别哭了,我给你变个魔术。

说完我用双手挡住脸,把脸皮上翻,舌头吐出,然后挪开手,这是我从别的孩子那儿学的鬼脸,小妹妹被我的鬼脸吓呆了,我又用双手挡住脸,恢复原貌,露出笑脸,再猛地把手挪开。

哈——我冲她喊了声,小妹妹看到我这样终于破涕为笑。

后来,我记得她妈妈跟着一个河南人跑了之后,没过几年,那小妹妹也从村子里消失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时,村子里信息比较闭塞,经常因传闲言碎语吵闹得一家见一家跟仇人似的,甚至有的还大打出手,因而怕发生纠葛,也不去打听。有的说小孩找她妈妈了,有的说被她爸拐卖当童养媳了。

也不知道那个版本是真。

022

从发小时断时续的唠叨中,我已经判定甄嫣红不是人,额头直冒冷汗,但我不知道她跟我结婚是什么企图,如果是想害我,那她轻而易举地动手了,为何还跟我结婚生子呢?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也不敢下这样的结论,但发生的一件件事,还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既然她是鬼,为何人和鬼能生小孩?而且她每天晚上缠绵悱恻的样子,鬼是做不了来的。

但,我又随即否定了这一结论,历史上妲己与商纣王的故事,妲己不就是一个鬼吗?

妲己,苏氏的女儿,商纣王子辛的宠妃,颜值暴表,千古难寻的锦鲤。纣王非常宠爱她,对她言听计从,荒理朝政,日夜宴游。后周武王乘机发动诸侯伐纣,经牧野之战,一举灭商,纣王逃到鹿台自焚,妲己也被武王所杀。

《封神演义》里说,妲己是千年狐精附体,受女娲之命来祸乱殷商的,但《晋语》记载: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这就是说妲己是纣王征战得胜的战利品。据说有苏氏是以九尾狐为图腾的部落,所以才会有《封神演义》这般附会。虽然妲己不是狐狸精变的,可照样把纣王迷得魂不守舍,唯妲己之言是从。甚至到了 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的地步。

这样一来,天下就无法太平起来,老百姓埋怨,各诸侯反叛。这时,妲己又给纣王出了一个狠招,发明了一种惩治犯人的刑法,曰炮烙之法。就是把一根粗大的铜柱横放,下面架起炭火炙烤,然后命有罪者行其上,没走几步,就纷纷掉进火红的炭火里,活活烧死。每次看到犯人在炭火里挣扎惨叫,妲己乃笑。如何笑,是大笑还是冷笑,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种冷酷而变态的做法,纣王的叔叔比干实在看不下去,就向他进谏说:不修先王之典法,而用妇言,祸至无日。这话戳到纣王的痛处,他非常生气,觉得这是妖言惑众,给他难堪。这时,妲己又在一旁添油加醋,樱桃小口一开,吐出一句血淋淋的话来:我听说圣人心有七窍……纣王一听,爱妃有如此求知之心,那就打开看看吧。于是,剖心而观之。

史书记载,他还将九候、鄂侯两位臣公一个剁成肉酱,另一个做成肉干;另一位臣公西伯昌(即周文王姬昌)本也要 炮烙,但他很聪明,马上服软,并献给纣王美女奇物善马以及自己的洛西领地,纣王这才松口,把他放了。后来,有点头脑的大臣装疯的装疯,卖傻的卖傻,投敌的投敌,流放的流放。

这样一来,自然民心背向、诸侯离心。很快,西伯昌的儿子周武王就起兵造反,将他打败。他不愿投降受辱,便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好的宝物,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而他的美人妲己,结果更惨,被砍头不算,砍下的头还被挂在小白旗上,给天下人看,要让天下的女子都引以为鉴。

妲己爱上商纣王,商纣王是大王,可以纵情享受,我是一个穷小子,有什么所图呢?这么一想,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甄嫣红不是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既然是人,那她为什么一到寺院或者阴阳先生出没的地方,又吓得瑟瑟缩缩,魂不附体呢?

再退一步说,如果是鬼,她又为什么懂现代经常学?而且还比我这个海归还精通?

如果不是甄嫣红的出谋划策,我所在的这个高科技企业早已走进历史的烟尘之中了,不会是今天剁一脚,也让金融界抖三抖的企业。

否定又肯定,肯定又否定,我难自圆其说。于是,我想到了以前天桥底下的那个捉鬼先生,让他来鉴别一下真伪。

我走近天桥时,那个捉鬼先生正打着盹,一惊一乍的,衣服脏兮兮的,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洗了,碗里也没有一分钱,一看最近生意不好,穷困潦倒。

他眯着双眼,也没注意我。我在他的那个碗里放了50元钱,他马上清醒过来,表情一下子舒展了。

这个捉鬼先生名叫董全,一看是我,紧盯着不放,足足注视了半个小时,一声不吭,看得我有点发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大祸临头了。

你身上的阴怨之气怎么会这么重?董先生问。

我很好呀?哪来的阴怨之气?我强加掩饰,也是故意试探。

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死要面子?

我看董先生是老阴阳师了,有几把刷子,只好u1s1,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听到最后董阴阳破口大骂:胡闹,既然知道对方是鬼蜮,怎么还结婚生子,人鬼殊途,你活腻了?

因为他的声音太大,又是责备人的口气,路过天桥的行人都停下脚步望过来,董阴阳自知失态,装模作样地干咳几声。我低着声音说道:我敢打保镖,她绝对不是害我的样子。

耗子尾汁!董阴阳阴沉着脸。

我无奈地说:TMD烦死了。

董阴阳说:不管怎样,我们先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我问:老先生,如果她真是鬼,你打算……

董阴阳开始收摊,把折椅后面的黑箱子提在手中:降妖除魔,镇守平安,是我们的重任,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为中国梦做贡献。

我窃笑,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把自己的职业说得神圣的。唉,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为什么到处都是人格分离呢?

我说:能不能……

本来我想说的是能不能把她赶走,孩子留下就算了,毕竟她是一心一意爱的,哪知道董阴阳以为我要还价,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1W一分不少,你以为这种事情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吗?我们做道士的最看重钱,啊呸,最看重尊严。

我又解释:不就是看一看……

现在搞个直播,脱个衣服就几十万,我干的是折阳寿的事……

妈见打,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靠谱吗?

六更

023

我打开门锁,还没礼让,董阴阳很豪横,跟我像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夺门而入。

甄嫣红抱着小孩,坐在沙发给小孩正在喂奶,看见董阴阳进来,脸色瞬间惨白,白得瘆人,不由自主地松开两只胳膊,孩子从怀里滑到地上,头磕在茶几上,肿起一个血泡,jjyy哭起来。

但眼睛无比愤怒地盯着我,冒着恶毒的凶光,犀利而惊悸,悲催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董阴阳一把推开我,一个桃木剑如破弩之剑,从空中劈下来,接着传来甄嫣红钻心般的惨叫,她脚离地,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右肩流出大量的蓝色液体,两只脚奋力地来回蹬着,无望地呻吟,董阴阳乘胜追击,从黑箱子拿出一个腐臭味十足的液体,泼在甄嫣红的脖颈处,那玩意儿不像硫酸,小甄白皙的皮肤却渐渐发黑,继而腐烂,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的白骨。

甄嫣红停止哭叫,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凝视我,不再是愤怒,而是有我无法理解的惊悸。

伤心中带着失望,痛苦中夹杂着不甘,任性中包含中背叛。

小孩趴在地上哭叫,一看自己的妈妈被钉在墙上,怔住了哭声,向自己的妈妈方向爬去。

另一个桃木剑又出鞘,空中闪了几下,扎在小孩的后背,跟甄嫣红钉在一起,口中喷出蓝色液体,两只小手痛苦地在空中飞舞,两只小脚无力地瞪在甄嫣红的肚皮上,惨不忍睹。

我被眼前的混乱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只是一瞬间,甄嫣红就从一个妩媚的少妇变成厉鬼模样,她的样子越来越可怕,但不知怎的,看到他的眼神,我心里有点难过痛苦。尤其是粉嘟嘟的小孩,完全变了模样,手脚停止舞动,像一个失去血色的蜘蛛,瘪瘪的,使出洪荒之力,粘结在甄嫣红的身上,双腿蠕动,嘴里不停地呻吟,侧过脸期盼着我,明显地在呼唤爸爸救她。

我万箭穿心,不要命地扑上去,抱住女儿,拔出女儿后背上的桃木剑,脸贴在女儿的身上。

只见董阴阳又从箱子里抽出一把桃木剑,凶神恶煞般向我们逼近。

利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带着哭腔大喊:你这个java,等等!一只手在空中挥舞。

董阴阳带着疑惑的神色望着我说:别担心,等我挖出她们的心脏,就永世不能超生了,只需几分钟。

我哀求说:小孩又不是鬼,为何这么残忍。

大丈夫做事不能犹豫不决,别婆婆妈妈的。董阴阳语气铿锵地说。

我说:能不能把她们送回去,我不是想杀……消灭她们。

董阴阳无动于衷。

虎毒不食子,我怎么能杀自己的小孩……

董阴阳大义凛然,根本没有把我说的话当作一回事,仍风驰电掣般把桃木剑刺向甄嫣红的心脏,那一瞬,我的脑袋一热,挡在甄嫣红的面前,那柄破破烂烂的木剑看上去疙疙瘩瘩,混混沌沌,却比想象中的要锋利百倍,我的肩膀被刺穿,整个人差点痛昏过去。

我咬牙切齿地骂:java,你快点儿滚,不然老子就报警了,告你这个神棍恶意伤人,私闯民宅。

董阴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干电池了,局促不安,他说:年轻人,你色迷心窍,很快就会大祸临头了。

我说:这关你什么事,我承担一切后果,现在老子放弃委托了,快点滚啊!

董阴阳还是执意不走,我强忍疼痛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的额头上,他向后栽了一个跟头,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看到我跟他来横的,他也开始收敛,慢慢地凑上来,拔了我身上和她们母子俩身上的桃木剑,摇头晃脑地叹了几口气,留下一包药让我包扎伤口,开门的时候面带恳求的语气对我说:小兄弟,都是打工人,来回的车费你总要给报销吧。

我气很差点儿吐出血来,怪不得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抓鬼专家都是这德行,妖魔鬼怪能不猖狂吗?

钱包在茶几上,你随便拿。董阴阳刚开始拿了两张50的,出门后,又转身回来。

能不能再加50,我两顿没吃饭了,这几天我都赊账,干我们这一行的,现在内卷严重,没有单。

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骂道:阴阳还有内卷,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嫌乱。

董阴阳边嘟囔边努着嘴:我们是替天行道。畏畏缩缩关上门走了。

董阴阳的药很管用,涂抹上立即见效,我的伤口不再流血,令人惊奇的是,甄嫣红和我的小姑娘也慢慢恢复了神色,不再是那副惨厉的模样,只是嘴唇和眼睛乌青,就像生了病的人一般。

你没事吧?我问瘫坐在沙发上的甄嫣红。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甄嫣红问我。

我的发小说,你的父亲给你选了一个龙脉非常好的风水宝地,是8个阴阳用了三天三夜选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总认为,你不会害我。况且,那有父亲不救自己女儿的道理。

你不知道姑娘没有心脏吗?甄嫣红反问。

那我就愿意跟鬼生活在起,无悔无怨。

谷雨哥哥,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甄嫣红露出笑容,艰难地挪了下身体,靠得离我近一点:

但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看着受惊吓的女儿瘫软在我的怀里,我亲了亲她的两小脸蛋,泪水溢满了我的双眼,这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甄嫣红缓缓道来当年发生的一切,随着她的讲述,我感觉后背爬着一群密密麻麻的大蜘蛛,贪婪地爬上爬下,吞噬咀嚼着我的骨肉,吮吸着我血水,恣意纵情。

人性之恶,怎能龌龊黑暗到如此地步?

024

甄嫣红的父亲甄世仁出身书香门第,小时候是我们那个山窝窝的凤凰男,高考失败后,一度酗酒,断舍离,后来沾染了吸毒和赌博。

天下败家者,莫速于赌!天下败德者,莫过于毒。甄世仁自从沾染上赌博和吸毒之后,人生的方向便一泻千里,从一个大家众目睽睽的柠檬精一下子成为大家厌恶的混混。

他几乎白天黑夜到镇上去赌博,麻将、金花、摇碗子,凡是赌博的行道他无所不通,无所不能,但赌中有诈,赌中有雷,输大于赢,好几次被拘留,放出来之后家也不回,又直接去麻将馆,黍蜀也无可无奈。

有一次,因赌博拘留了三个月,拘留期满后,监狱通知亲人去接人。甄嫣红的母亲抱着3岁大的甄嫣红,在大雨中等了大半天,整个衣服湿透了,冻得全身发抖,走出拘留所的甄世仁看到凄风苦雨的母子俩,感动得老泪纵横,跪在妻子脚下发誓说再不赌博了。黍蜀看到一家三口在大雨中抱作一团,心想,甄世仁这次真心悔改,洗手不干了,但第二天巡查麻将馆时,又发现了甄世仁。

黍蜀仿佛吃了一个苍蝇,百思不得其解。人,一旦染上赌博,九马拉不回,人生基本没救了。又一次拘留了甄世仁,但甄世仁仍屡教不改,就这么来来回回打着拉锯战,后来甄世仁他们赌博很隐蔽,黍蜀也发现不了。

甄世仁把家里输了一个精光,没有钱还赌资,那部分人不依不饶,把他关在一个小黑屋,逼迫他剁掉了一根手指头,这一幕才算翻篇了。

有一个叫麻六的人,一次去甄世仁家去逼债,看到十二岁的甄嫣红长得水灵灵,心生一计,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一个潜力股,回去跟他们一起的几个小混混一合计,大家一拍即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甄世仁受到贵宾式待遇,又是请吃,又是赊欠,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卖酒管住,连续一个多月,甄世仁像神仙一样飘飘欲仙,没想到这是给他设下的一个局。他明知是局,却抵挡不住诱惑,越陷越深,愈输愈想捞回成本,愈想捞回成本就把赌资变得愈大,白天黑夜鏖战,嘴唇熬起重重叠叠的血泡,两只眼睛深陷,血丝布满眼眶,红彤彤的,透着凶光,借来的钱全部输光了,赊的账利滚利成了一个天文数字,赌局上再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麻六一伙看到时机已经成熟,把还不上账的甄世仁拖出去暴打了一顿,光着身子,赤条条地关在深山里牧羊人的一个羊圈中,连续一个星期不给吃不给喝,又饥又饿又疼又冻得甄世仁奄奄一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乞求,麻六一伙不为所动,脑洞大开,变着法子折磨。

甄世仁为了能喝一口水,让学驴叫狗吠;为了能吃一口馍,被麻六骑在背上,绕着屋子转圈。有时候为了取乐,麻六把小便撒在甄世仁的脸上,他咕噜咕噜张嘴大喝,甚至还逼迫甄世仁吃自己的大便,稍有不从或反抗,暴风骤雨般的拳头散落在他身上,几里外都能听到像猪一样的哀嚎。

按照黑道规律,甄世仁提出剁自己一只手,磨平欠账,但麻六一伙不从,再提出加一条腿,麻六一伙怼回。

甄世仁提出:只要能磨平账,干什么都行。

麻六他们挤了挤眼色,看到时机成熟,让他讲价。

把我的老婆输给你们吧?甄世仁哀求。

麻六说:你的老婆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哪里能寻见。

甄世仁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辙,绝望地低下头。

用你的姑娘顶账?麻六说。

她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虎毒不食子,何况人乎?甄世仁苦苦哀求,别把手伸向孩子。

空气凝固了,甄世仁哀求磕头如捣蒜,麻六一伙面无表情,说:那就用命抵债,把你活活饿死在这里,行不行?甄世仁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于是,他们写了契约,填字画押,期限三天。

浑身是伤的甄世仁回到家后,躺在土炕上凝眸着姑娘,这世间只有父亲保护女儿的,哪有为父亲牺牲女儿的?万箭穿心,有一千个不舍,但他清楚,麻六一伙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人,说一不二,只好强忍悲伤骗小甄说:

镇上有一家德克士,听说炸鸡和汉堡好吃,明天跟爸爸一块去镇上吃呀,高兴不高兴?

甄嫣红从来没有吃过炸鸡和汉堡,平时看到别的同学吃,她垂涎欲滴,有一次咽喉都馋掉了,回家告诉母亲,母亲眼泪汪汪,但手头没有一分钱,无望地安慰着姑娘:

那些洋货不好吃,外国的间谍在炸鸡里面下了毒,届时妈妈没有嫣红可怎么办呢?

嫣红听妈妈的,不给外国间谍找机会。甄嫣红怯懦地回答妈妈。

但她后来发现,怎么一个个同学都抢着去吃,结果没有一个中毒的,十分纳闷。为此,她还劝别的同学不要吃,别中毒了,却投来其他同学的卑鄙目光,还有一个同学当面耻笑:自己没钱吃就没钱吃,还编造谎言掩饰自己的穷酸样,好笑不好笑?

她悄悄地哭了,知道母亲没有钱,之后也不吵嚷着去吃炸鸡和汉堡了。

听说爸爸明天带她去镇上给她买炸鸡和汉堡,她喜出望外,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告诉周围的同学,感觉自己的父亲是多么伟大,高不可攀。那天晚上,她兴奋地半个晚上睡不着觉,盼望着快一点天亮。

第二天,她跟爸爸来到镇上,在一个麻将馆,甄世仁哄她说在外面乖乖等着。嫣红满怀期待地站在门外等候,一动不动,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温暖。甄世仁走进赌场,跟麻六说,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尔后从后门溜走,回到村里找人打麻将去啦。

甄嫣红在太阳下晒得满头大汗,眼巴巴地看着进出赌场的男人,可是父亲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反而有个长相凶恶的光头走到她面前,那个光头粗暴地拉起她的手,她拼命反抗,又踢又闹,路上的行人全部瞧过来,这时麻六呵斥一声:老八,这是大街,低调点。

那个光头男听到声音不再拉嫣红的胳膊,麻六弯下腰笑着对嫣红说:小朋友,你的爸爸叫甄世仁对不对?

小甄向后缩着身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点头。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有点事情回去了,要我先照顾你一段时间,他有时间了就马上过来接你。

甄嫣红眼泪汪汪地说:爸爸答应给我买炸鸡和汉堡。

麻六摸了摸嫣红的头:叔叔也可以给你买呀。

说完掏出50元钱递给嫣红,让光头男带她去德克士买炸鸡和汉堡。

吃完炸鸡和保堡的甄嫣红,还品味着洋货的醇香,更觉得妈妈说的是假的,还把吃剩下的半个鸡腿用餐巾纸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留给妈妈,让妈妈也知道炸鸡没有毒。

甄嫣红心想,爸爸平时那个熊样,怎么他的朋友还平易近人体贴入微呢?也就没有提防,跟麻六来到小镇上的一个四合院,等着爸爸来接她,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命运从此改写。

025

天麻麻黑了,甄嫣红还没有等到爸爸,心急火燎想回家,却被那个光头堵在门口不让出去。

她又哭又闹,光头全然不理,她又改变方略,又叫叔叫爷哀求,光头没有一丝的怜悯,她哭累了,哭不动了,又哭饿了,看着给妈妈珍藏的那半个鸡翅,十分想吃,但转念一想,妈妈从来没吃过,再饿也得忍着。

大约是夜里一两点钟的时候,她依偎在墙角,又急又怕,又渴又饿,正在这个时候,麻六出现了,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苦苦哀求道: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爸爸回不来了,你就别痴想了。

叔叔你行行好,我想妈妈了。甄嫣红哽咽着说。

宝宝听话,天太黑了,我们又敢让你一个人单独回去,假若路上碰见坏人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呢?明天早晨你妈妈来接你。

甄嫣红半信半疑,但转念一想,妈妈晚上见不到她,肯定急得睡不着觉,明天天不亮就会来接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会。

留给妈妈的那半根鸡腿,她又从上衣口袋里摸了摸,心里感到一丝的踏实。

不一会儿,麻六又打发人送来两个馒头和一杯可乐,她早就饿坏了,饥不择食,几口吞下去,嚼也没嚼,又一口气喝完了那杯可乐,不一会儿,她感觉特别累特别瞌睡,就一头扎过去,之后,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时,躺在一个窑洞里。窑洞黑不溜秋的,密不透风,半空中晃悠着一盏昏沉沉的灯泡,超不过15瓦,有气无力地亮着,整个房子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她睡在土炕上,炕沿上是一层厚厚的污垢,在灯光的反照下,明晃晃的,里面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都有,一团鼻涕堆在上面,看样子抹在上面的时候不长,不由得让人恶心呕吐,但土炕很热,铺着一床丝绸的被子,这是整个房子唯一的一个亮点。

甄嫣红感觉自己睡了几天几夜,肚子咕噜噜直叫。

有人吗?

她连着喊了几声,听见窑洞门上的锁链响了几下,咣当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娘,满头的白发,好长时间没有洗过,像鸡窝一样卷曲着,眉毛竖立,两眼斜视向上翘着,一个平不踏踏的鼻子,跟嘴巴是一个平面,如果不仔细辨认,好像五官不全。

孩子,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总算醒来了,吓死我们啦。

说话有点爹味的这个大娘名叫刘英,远近闻名的悍妇。后来跟着进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穿着一件夹克,上面印着红牛饮料,一看就在那个工厂打工。最后面进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男人,邋邋遢遢,木讷呆滞,但两眼闪着一丝的凶光。

你们进来干什么?还不赶快搲饭去。这位大娘说话的贝分很大,如敲锣声。

两位男人又灰溜溜退出窑洞了,不一会儿,那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两手捧着一个粗瓷大碗,盛着高高一碗面条。那个老男人手里端着两盘菜,都是素菜,一盘是西葫芦,一盘是土豆丝。

甄嫣红饥肠辘辘,没有含蓄礼让,也不怕饭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一碗饭,两盘菜,秋风扫落叶般一扫而光,吃饭的样子萌萌哒。见状,那个四十多岁男的又搲来一碗面条,甄嫣红又吃了一个精光,制不止地打着饱嗝。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这么能吃饭,谁能养活得起?鸡窝女人在旁边嗝哩。

这样好,一看就是农村的姑娘……鸡窝女人瞪了一眼,老汉急忙闭上了嘴,为刚才的冒失有点后悔。

爷爷奶奶,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吃饱饭的甄嫣红

一脸疑惑地问。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鸡窝女人搪塞说。

甄嫣红一脸懵逼,怎么睡了一觉,醒来跟陌生人成了一家人?

饿得奄奄一息的人就怕一顿饭撑死,况且你一激动,会累丑的,我们可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鸡窝女人没有接甄嫣红的话,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窑洞,只听咣当一声,铁链子响了一下,窑门又锁上了。

吃饱饭的甄嫣红有一点惬意,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她们说话的口音跟自己完全相反?

自己会不会被绑架了。应该说不会,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会把自己拐卖给人贩子呢!

她又冒出一身冷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家人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一定要问个究竟。

她急忙去开门,门被外边锁着,怎么也打不开,她哭天抢地喊开门,始终没人应声。

行行好吧,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么声嘶力竭声地折腾了半休,杳无音信,直至半夜,一个粗犷的男声音霸道喊了几声:

工具人,欠揍!暴打几次就乖了。

由于不停地反复折腾,甄嫣红刚刚吃的两碗饭两盘菜就原封不动还回来了,吐了一地,最后满口吐的是酸水,还带着血丝。本来窑洞通风条件不好,加上自己的呕吐物和原先房子的污渍物,整个房子臭气熏天,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但无论自己怎么叫嚷和摔打,除了院子的几声像驴一样地怒斥外,再没有一点动静。

半夜,甄嫣红翻江倒海的胃平静之后,又口渴难耐,嗓子渴得直冒火星,口腔里没有半丝的唾液。她多么想喝一杯水,不论是什么水,她都不嫌弃,于是,她在房子里苦苦哀求:

给我一杯水吧,我快要渴死了。

也听不见有人答应。半晌,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怯懦着说:小姐姐,给你水。

门开了半条缝隙,伸进来一杯水,甄嫣红一仰头一口气全灌到肚子里,那个小女孩又伸进来一杯水,她又喝了一个底朝天。

不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又伸进一杯水,压低声音悄悄说:他们给你下马威,你要硬核一点啊呀。

这个女孩名叫柳依依,是这家子唯一的一个女孩。她的父亲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怕老婆的男人,名叫柳树,她的哥哥名叫柳粪儿,今年41岁,光棍一条。

第三天,甄嫣红被放出来透风,她看到这个地方四周都是黑压压的大山,高耸入云,路在悬崖上,像是天路。村子的中间流着一条河,有几十米宽,河里的水清澈透明,好像还游动着鱼。村民说话的声音既像甘肃的口音,又像是四川的口音,混杂着,分不清,绝大部分村民都没有文化,有文化的只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男人们都很粗鲁野蛮,女人比较稀少,还没有地位,被男人欺负压榨着。

柳依依告诉她,这个地方大部分男的打着光棍,三四十岁没有成家的男的村子里有二三十个,成家的男的,大部分媳妇是买来的,尤其是越南的女人较多。这些越南女人因路途遥远,又不会说汉语,一个个都安心生活着。虽说这个地方信息闭塞,但生活条件比她们越南那个地方好,尤其是越南那个地方连年战乱,男的死了不少,女地找对象比较困难,如果自己长得不漂亮,家里又穷,只能嫁到国外,否则,一辈子也结不了婚。

听柳依依这么一说,甄嫣红恍然大悟,自己被拐卖做童养媳,等稍稍大一点,可能嫁给比她父亲还大的柳依依的哥哥。她带着疑惑问小姑娘,柳依依悄悄地点了点头。

甄嫣红没有想到,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候,自己还有一个同党。看来,今后的事情,还得靠这个姑娘了,一股感激之情,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在村子里转的时候,那个鸡窝女人——刘英一直尾随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离刘英的视线。

她在村子碰到了几个村民,那几个村民都带着羡慕的眼神,夸刘英找了一个漂亮的儿媳妇,太划算啦!刘英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搞清事情原委之后,甄嫣红又回到那个窑洞,刘英快要锁门时,甄嫣红跪下哀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等我长大了,当牛做马来报答。

刚才还是微笑的刘英瞬间变了脸色:我放了你,我的2万元找谁要去?谁做亏本的买卖?

我赚下钱双倍还你们。甄嫣红祈求说。

你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给我还?鸡窝女人恶狠狠地回答。

总有挣够的那一天。

你走了让我的儿子打光棍,做梦去吧。鸡窝女人说完,咣地一声锁上门,扬长而去。

甄嫣红又被关进漆黑的窑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个月后,甄嫣红利用上厕所没人注意的机会,跑出村,还不到一公里,就被柳粪儿父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了回来。

回家后的甄嫣红第一次尝到了家法的滋味。手脚捆绑,吊在房檐上,用皮鞭打了整整一个上午,衣服上渗出一缕缕的血迹,鸡窝女人还在一边帮腔指挥:打服的女人揉好面,女人就是打出来的,一定要让她长个记忆,下次就不敢跑了。

浑身是伤的甄嫣红疼得动都不能动,在绝望呻吟之际,脑海中又冒出她的谷雨哥哥,默默念叨:好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救嫣红啊。

026

这顿毒打,让甄嫣红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每天窑门紧锁,只有柳依依晚上放学回家之际,才跟她偷偷说说话,缓解一下她的苦闷。

这个村的光棍很多,每天深夜,总有人从洞眼里偷看她睡觉,她吓得不敢合眼,也不敢脱衣服,长时间的没有洗澡和营养不良,身上生出了许多虱子,奇痒无比,浑身难受,但比虱子更难受的是她看不到生命的希望。

柳依依说,她虽然是柳粪儿的妹妹,但她同情甄嫣红的遭遇,可她年龄小,也帮不了她的忙。这一点,甄嫣红心里清楚。柳依依出主意说,如果想要逃跑,不能硬杠,硬杠只能遭受更多的毒打,要用技巧,瞒天过海。

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穷乡僻壤,好多大龄青年都是靠人贩子那里买媳妇,环境的逼迫让村民们也认可这一陋习,因为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有一户人家,媳妇就是买来的,水灵灵的,起初三番五次地逃跑,遭受三番五次的毒打,最后打服了,彻底丧了,只好安心生儿育女,转眼间,已经二十六年了。去年她的儿子二十五岁了,这个年龄在农村已经是大龄青年,找对象比登天还难,年前,只好又从人贩子那里给儿子买了一个媳妇,自己一天像看管罪犯一样盯着买来的儿媳妇,而且从自己的身上摸索出了经验,儿媳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洞悉,儿媳妇根本没有跑出去的可能。

相同的罪恶已经延续了两代人,一代又一代的人都认命躺平了。

你如果真要逃跑,必须取得我们一家子人的信任,让他们从心里意识到你已经彻底死心,安心在这里过日子,尔后找机会。不然,他们一天把你盯得死死的,你就是上一个厕所,也必须有一个人跟在后面,你逃跑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甄嫣红觉得柳依依说得有道理,只好表面上装得死心塌地,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洗衣做饭,慢慢地,她取得了一家子人的信任。

两年后,刘英觉得她虚岁已经16岁,年龄也差不多了,应该跟柳粪儿圆房,找一点结婚,早一点儿生个孩子,一旦有一个孩子,就把她拴死了。

为此,她们的婚事提上议事日程,可一想到嫁给比她父亲年龄还大的柳粪儿过一辈子,甄嫣红心如死灰,绝不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既然无力改变命运,那就一死了之。一次,柳树给玉米打农药还剩半桶子,她趁人不备,全喝了下去,结果被家里人及时发现,立即送到乡卫生院洗胃,洗了大约一个下午。在死亡线挣扎的她,脑海中浮现出谷雨哥哥的影子,痛苦中的她,脸上露出一丝的微笑,这是她大半年来,第一次的微笑。

因抢救及时,甄嫣红喝药没死成,想到了上吊。一个晚上,她把绳子挂在窑洞上面,内心已死的她把绳子套进脖子,就在这一瞬间,村子里偷窥她的一个光棍看见了,踹开门把她救下来,又一次连死的资格被剥夺了。

两次没有死成,鸡窝女人一家子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一天三班倒轮流替换盯梢她,自杀的机会也没有了。

结婚前三天的一个晚上,甄嫣红又打起了逃跑的念头。正好轮到柳依依盯梢她,她细言慢语说服了柳依依。

柳依依说:姐姐,如果你逃跑成功,我就是被我妈打死也值。

甄嫣红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把柳依依揽在怀里说:集美,你是我这辈子的菩萨,我永世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在柳依依的协助下,甄嫣红准备了路上穿的衣服,悄悄溜出院门,趁着天黑,在大山里顺着小路狂奔。

她在路上挡住了一辆汽车,苦苦哀求,司机说,没有钱,半公里也不拉。她摸了自己的全身,一个子儿也没有,司机扬长而去。

跑到半路,她隐约感到一伙人在追她,她赶快钻进树林里,屏声静气,通过树叶的缝隙,她看到柳树父子带领一帮人沿路寻找,那个鸡窝女人跟在后面咒骂着。她想,大路是不敢走了,只能走小路,但通过县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再走只能是暴露目标。

她从悬崖上滑溜到小河里,沿河逆流而上。小河有的地方有堤岸,比较好走,有的地方河水湍急,河道窄,没有堤岸,只能逆流过去。

人逼急了能爆发出出乎意料地战胜自然环境的能力。每遇这样的地段,她毫不犹豫地扑通跳进水里,幸亏她小时跟着谷雨哥哥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水性,不然,早就淹死了。

有一个地段,水有几米深,她累得实在没有办法,躺在岸边休息,不一会儿,她就睡熟了,睡梦中,她听到有人喊,人在岸边躺着呢,赶快堵住她。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滚,滚进河水,用尽吃奶的劲,游到对岸。

这样的路况,她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多少个,天快亮时,她来到一个渡口,一问才知道已到县城,眼前出现一道希望的曙光,她怕被人发现,像小偷一样东躲西藏,来到汽车站,但身无分文,一个money也没有,问了一趟又一趟的班车,没有一个司机可怜她。她软缠硬磨,终于有一位好心的司机同意可以捎带一段,她高兴地溢出了眼泪,上车找了一个最后面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稳,柳树父子一帮人一拥而上,生拉硬扯,从车上拽下来。

这期间,她高声呼喊,自己是被拐卖的,赶快报警,柳粪儿却说他们是夫妻,刚刚吵过架,属于家庭纠纷,周围的乘客也不便插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拽至农用四轮车上。柳依依协助的这次逃跑,又失败告终。

回到家后,她又被打了一个半死,还连累了柳依依,被责骂成内奸,遭遇同样的毒手。

逃跑失败后的第三天,她被双手反捆在土炕上,鸡窝一家人请客举办了她们的婚礼,农家院子里摆满了酒席,热闹异常,她却生不如死。

祝贺的乡亲,一个个夸鸡窝一家人好福气,娶了一个七仙女,柳粪儿高兴得合不拢嘴,看着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十分惬意高傲,巴不得早点儿打发走客人,践踏这个瘦弱的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姑娘。

这个晚上,甄嫣红捆绑着手脚,被柳粪儿以丈夫的名义强奸了,土炕上滴了一大滩血,她疼得像有一个铁勾子来回挠着她的五脏六腑。

之后生活中,甄嫣红一看见柳粪儿那张狰狞的面孔,浑身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胆怯而厌恶,恶心而呕吐,甚至一段时间小便失禁。

七更

027

狗在交配的时候,棍棒加身分不开。甄嫣红最怕夜晚的来临,因为柳粪儿就像那棍棒打不开的狗,一到晚上,疯狂地发泄着他的兽欲,让她痛不欲生,但,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压力山大,经受着身心的摧残。

她总结上次逃跑失败的教训感到,没有钱一切都是枉然。如果有钱,路途的司机就会拉她,就可以把她带离这魔窟。

钱从哪里来?她苦思冥想,鸡窝一家怕她逃跑,妨她像妨贼,不可能给她钱,虽然柳依依暗中帮助,但她是一个孩子,手上也没有几个零用钱。出去打工挣,死路一条,村子里没有挣钱的门路,去镇上或更远一点的地方去,她没有人身自由,这是不可能的,只能采取龌龊卑微的方法,她把目标瞄准村子开商店又是柳粪儿远房叔叔的柳絮。

她又犹豫了,一个人可以卑微,但不能卑贱,可反过来想一想,自己就是一个性欲的工具人,稍有反抗,就是暴风骤雨般的捶打,这样的日子何日是个头!为了逃避这地狱般生活,只能采取这最下贱最可耻最卑微的手段。

她做出了这生非常艰难的决定。

一天,她利用上厕所的机会,顺路去了柳絮的商店。柳絮一直贼眉鼠眼对她垂涎欲滴,有事没事讨好她,三天两头通过窑口窥视她,她十分反感和厌恶。这次柳絮一看甄嫣红送上门来,内心像猫爪子挠似的,两眼直勾勾的,凝视一起一伏地前胸眨也不眨一下,恨不得拽在怀里乱啃。

还没等甄嫣红开口,柳絮的咸猪手伸过去,像钳子一样攥住甄嫣红的手,小甄条件反射似地把手缩回来,又欲擒故纵,对着他微微一笑,两个酒窝散发着迷人诱惑。

你你你……需要啥东西,看上就拿。柳絮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有钱,过来饱饱眼福。甄嫣红搭讪说。

柳絮表面上大方,但内心又十分吝啬猥琐,嘴上说,又不行动,就这么客气了几下,甄嫣红也没买什么东西,回去了。柳絮望着甄嫣红远去的背影,荷尔蒙急剧分泌,血管膨胀,两脸红烫烫的,像发情的山羊,魂不守舍。

过了几天,甄嫣红又利用上厕所的时机,去柳絮的商店。甄嫣红直来直去,问柳絮借钱。

你的钱能不能借我50?甄嫣红问。

你你你……拿什么还?柳絮反问。

你知道我没钱还,还故意戏弄。甄嫣红直截了当地说。

你你你的……身体。柳絮露骨要价。

一次一百,少了免谈。甄嫣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为了目标,她放下了尊严。

老婆每天算账,我存私房钱确实不容易,能不能少一点?甄嫣红看到柳絮这么自私而无耻,还想吃豆腐,反感地胃都要吐出来了,转身就走。

行!柳絮执着地哀求。

就这样,甄嫣红用身体从柳絮这里挣了400元钱,作为下一次逃跑的路费。

经费有了,还需鸡窝一家人的放松警惕,摆脱家庭PUA。为此,甄嫣红又装出一副顺从、服帖的样子,每天给鸡窝刘英问安,抢着洗漱衣服和干家务活,动不动给公公柳树一个媚眼,嘴巴甜甜地喊着爹爹,搞得公公心荡神迷,对所谓的老公柳粪儿也百依百顺,逆来顺受,还对柳依依隐瞒了自己的企图,鸡窝一家人感觉甄嫣红变了一个人样,虽然心里一度怀疑,但经过几次试探之后,彻底放松了警惕。

一次,鸡窝想试探一个甄嫣红是假装还是做样子,故意打发她到邻村的自己娘家送水果,甄嫣红也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她出门之后,鸡窝贼眉鼠眼的悄悄尾随,她却故意装得什么也没看见,一个人把水果送到所谓的舅舅家,送完之后也没有过多的停留,早早回家来了。

鸡窝还是不放心,一次镇上有庙会唱大戏,又故意让甄嫣红一个人去看戏,柳粪儿却在后面絮叨母亲,威胁说如果甄嫣红跑了,就让母亲负责。鸡窝刘英把儿子扇了一个嘴巴,当着甄嫣红的面说:

现在的嫣红又不是以前的嫣红,她已经安心踏实过日子了,你还用老眼光怀疑这怀疑那,这不是对嫣红的亵渎吗?一家人过日子怎能没有信任感!

甄嫣红知道所谓的婆婆在演戏,也不戳穿,还装出一副委屈冤枉的样子,啼哭着说:

已经结婚,就是跑了,谁还要一个烂货?我不知道怎么才得取得你们一家子的信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一边说着,一边哭泣的声音更大了,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一个个过来规劝。

婆婆刘英和所谓的丈夫柳粪儿哄了半天,甄嫣红才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于是,她跟两个邻居少妇去镇里看戏,走了半路上,她无意中发现所谓的婆婆和丈夫一前一后在盯梢她,她也装作没看见。这次看戏,她伪装得更加隐蔽,其中一个邻居还假装黄鼠狼给鸡拜年,絮絮叨叨地替甄嫣红出谋划策。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邻居,都得了所谓的婆婆的好处,暗通曲款,替鸡窝一家人盯梢和摸索她的真实意图,但这一点小伎俩在甄嫣红面前就是小儿科了。

看完戏后,她还给鸡窝一家人买了一堆好吃的,带回来,鸡窝一家人一个个眼笑成一条线,心里总算踏实了,也彻底放松了对甄嫣红的警惕。

一步步的计划都按甄嫣红的意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钱有了,盯梢解除了,只找合适的机会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鸡窝一家人忙着在打麦场碾小麦,自己在家里准备饭菜,全村老小忙着收割庄稼,打麦入仓,几乎没有一个懒惰闲散的人。甄嫣红感到,现在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方面,鸡窝一家人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戒,另一方面,村里人农忙无暇顾及,审时度势之后,她决定执行自己的逃跑计划。

她把用自己屈辱换来的400钱,装在自己的内衣口兜里,还准备了一套路上御寒的衣服,假装上厕所又在村头侦察了一番,发现出村的路上一个车辆没有,静悄悄的。如果靠步行到镇上,至少需要2个小时,这个时间内,鸡窝一家人肯定会察觉,届时功亏一篑。

缜密分析之后,她想用自己的姿色再次借柳絮家的摩托车,如果顺利,她可以半个小时赶到镇上。于是,她行色匆匆地来到柳絮家小卖铺,正好柳絮一个人在家。为防泄密,她故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柳絮哥,把你们家的摩托车借用一会,我赶个集,怎么样?甄嫣红故意嗲声嗲气地说,满脸卖萌。

借给你,你如果逃跑了,我就成帮凶啦。柳絮嬉皮笑脸地说。

别jjyy,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五毛,做不了主的宅男。甄嫣红欲擒故纵,前脚跨出门想离开

宝宝想死我哈,好说好说。柳絮一边说着,一边猴急猴急地把甄嫣红往自己小屋拽。

甄嫣红知道,满足不了柳絮的卑鄙要求,摩托肯定是借不上,甚至一味纠缠还破坏了自己的整体计划,半推半就满足了柳絮的要求,顺利借来了摩托车。

临出门时,甄嫣红不忘骂一句这个猥琐男:祖安人,nmsl。

甄嫣红骑着摩托车,一脚把油门踩到顶,大约20分钟,赶到镇上,在一家车辆修理店寄放了摩托车,又风驰电掣般赶到汽车站,正好有一趟开往县城的班车,她上车补了票,在曲里拐弯的深山里行走了大约三个小时,赶往县城,时间快到下午5点钟了。她推测,鸡窝一家人现在这个时候肯定发现她逃跑了,正纠集村邻右舍搜寻她。

时间来不得半点耽误,却天不助人,开往省城的最后一辆班车走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不助人,这怎么办?

乘第二天的班车,太low,等于宣告失败,再说住在县城,就那么几个小旅馆,不久就会被发现,一切屈辱和努力付诸东流。

她想,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应该沿着省道的方向快速逃跑,如果能碰上便车,大功告成。如果碰不上,鸡窝一家也会在县城扑个空。

主意已定,她向省城的道路步行,走了三四个钟头,这个不适应人类居住的鬼地方一辆车也没有碰到,只看见了一辆警车,她担心警察偏袒,跟当地人串通一气,暴露踪迹,她也没敢去拦。因为他们那个村子好几个逃跑的拐卖妇女,都是被公安半路截回的,他们串通一气,地方保护主义固执地严重。大约半夜两点钟,路上经过几辆拉危险品的车,她招手挡了挡,一个个司机断然拒绝了,她也确实走不动了,又饿又乏,只好斜倚在路边的几棵大树下休息。

甄嫣红太疲劳了,又加之一整天的过度紧张,一旦松弛下来,睡意侵袭而来,不知不觉,她睡着了。梦见自己逃离了大山,见到了离家出走的母亲,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啼哭,母亲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不停安慰,谷雨哥哥还从镇上买来她最爱吃的炸鸡和汉堡,她幸福极了。深夜,山里的下起了小雨,刮起了风,把她甜蜜的美梦打碎,醒来时,浑身湿透,只好到旁边的一个遗弃破房子避雨。

破房子脏乱不堪,满地是人的排泄物,熏得气都呼不出来,再臭,总比淋在雨里强。就这样,她在这个厕所式的破房子熬到天亮,尔后站在细雨中等车。

绝境之后总会出现希望。她在路边等的时间不长,就有一辆开往省城的班车经过,她豁上命,站在路中间逼停,坐上了车,暗自庆幸,心里默默祈祷:苍天啊,你发发悲悯吧,奥利给,让我逃离这个屈辱的鬼地方呀。

大约行驶了2个多小时,一切平安,看来各路大神的确显灵了,就在她用尽洪荒之力感到幸运时,她看到前面一辆农用四轮车挡住了去路,一群人站在路是间,手拿棍棒斧头逼停了车辆。

她定睛一看,站在最前面的是柳粪儿父子,她绝望到了极点,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苦苦哀求司机千万不要停车,一车人也都替她求情,司机也动了情,准备冲过去,但被这群年轻壮汉组成的人墙紧紧挡道,不得不停下来。

柳粪儿像猫逮老鼠一样,把甄嫣红从车上提溜下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甄嫣红的鼻孔像放水的闸门,喷溅出鲜血,那帮壮汉视而不见的,任凭柳粪儿发泄淫威。不一会儿,甄嫣红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却也没人理会,紧接着,几个人像扔一头猪一样,把甄嫣红扔进车厢,吹着口哨,打着手势,以胜利者的姿态赶往那个小山沟。

回家后,甄嫣红被反手捆绑在桌椅上,塞进那个她没有尊严的窑洞,床上流了一滩又一滩的血,褥子和被子浸透了,昏死过几次,又醒来了。院子里,那帮堵截成功的壮汉们,欢呼雀跃,吃着肉,划着拳,说着荤段子,庆贺胜利。

鸡窝一家人忙前忙后,只怕对这帮功臣招待不周,辜负了他们的战绩。同时,见缝插针,也不忘咒骂几句甄嫣红:这个石头蹦出来没良心的,2万元差点儿被大风吹跑了。

甄嫣红用半年时间经营的逃跑计划,再一次宣告失败。

028

甄嫣红流产了,一个护士说,小孩已经成型,好像是一个男孩。

当一个人绝望无助时,没有眼泪,没有哭声。甄嫣红整天躺在土炕上,嘴唇满是血泡,重重叠叠,结起干痂,两眼深陷,直勾勾盯着黑漆漆的窑顶,没有一丝的神情,整个身体瘫软着,像是一具僵尸,不仔细辨认,发现不了还有细微的呼吸。

这样的状态连续半个多月,鸡窝女人刘英没有一丝的同情,整天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尤其听说流产的是一个男孩,更加病态疯狂,有几次手指着甄嫣红脸叫嚣:你赔我孙子。

面对刘英的指责,甄嫣红没有一点反应,鸡窝更加变态:你死了也就算我赔本,为何把我的孙子搭进去?

邻居们规劝刘英,你儿媳妇快没命了,在这节骨眼你还往她伤口上撒盐,孩子夭折回不来,儿媳妇如果跟着去了,你儿子还是打光棍,这笔账你难道不会算?

刘英反驳说:我再买一个。

一个嘴唇有点缺口的女人嘲讽说:买小甄的钱,借我们的账还没还呢?家里穷得像小孩的屁股一样——光溜溜的,你除了过过嘴瘾,那有钱?

说得刘英哑口无言,不过,以后不再胡搅蛮缠。

一个月后,甄嫣红脸上出现了红晕,慢慢能下炕走路,但灰暗茫然,对生活彻底绝望。

干沙滩上开不出花,就是把云彩喊下来,也只落在尘埃里。甄嫣红感到,她这辈子看来逃不出这大山了,就如这干沙滩上的一粒尘埃。

半年后,甄嫣红慢慢走出逃跑失败后的阴影,却邋邋遢遢,十天八天也不洗个脸,不梳头,头皮痒痒得直挠,好几次还挠出虱子来。衣服也不洗,汗水的痂结一层又层,硬邦邦的,她也无所谓,好几次处于生理期,也不垫纸,经血顺着两腿流进鞋袜里,也不知道羞涩。

鸡窝不管辰时卯时,没个准数揶揄,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戏弄辱骂像空中漂浮的柳絮,自漂自落。所谓的丈夫柳粪儿暴躁邪恶的脾气像寒冬的天气,变幻无常,一会儿是雪花,一会儿是艳阳高照,她宠辱不惊,晚上像禽兽一样折磨她,她使出吃奶的劲拒绝,却无济于事,常常半夜三更,鸡飞蛋打,吵得左邻右舍不能安宁。

甄嫣红像患了抑郁症,无情地糟蹋折磨自己。鸡窝一家人暗自庆幸,这几年的毒打和她一次又一次逃跑的失败,彻底从精神摧残了她的信念,慢慢地,甄嫣红接受了现实生活的捶打,变成了一个生殖工具,为他们老柳家繁衍后代,虽说第一胎是个男孩流产了,但还会怀孕。

魔鬼把人们造成这样奸诈,一定后悔不及;比起人心的险恶来,魔鬼也要望风却步。甄嫣红的现状,他们很满意,也是他们希望出现的现状,况且,村子里买来媳妇,不都是经历这么一过程吗?最后都死心塌地生儿育女了。

惟有柳依依与她休戚与共,关怀抚慰着甄嫣红,但除了问候一下、传递一些悄悄话、替她放个风,从根本上不起作用。可就是这一点,甄嫣红感动得常常热泪盈眶,把她当自己的集美,打Call。

一年后,甄嫣红意外怀孕,瞅着慢慢鼓起来的肚子,她内心苦得像黄连。这是一个孽种,一个年龄大她两倍的恶棍的种子,再生一个恶棍,世界就这么无情地抽打她,而她没有选择余地;这是一个文盲的种子,再生一个文盲,她这一生跌落深渊,看不到一丝的亮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亮光;这是一个深山的孩子,如果是一个男孩,或许重走他爹的老路,又有一个女孩遭遇如她同样的命运,她也会变成一个毒蛇似的泼妇,她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没有爱的结晶的孩子,柳粪儿毁掉了她的前半生,他的基因又来毁掉她的后半生;这是一个丧她命的孩子,一旦生下孩子,她再也没有希望走出大山,再也没脸去见她的谷雨哥哥,生不如死。

她不敢想,克制自己不想,但越是克制越是想。为此,她设法打掉孩子,趁没人注意时,没命蹦跳,希望从肚子里蹦出来,但她蹦跳了不知多少次,十分坚挺,她无可奈何。后来听说繁重的体力劳动可以流产,她白天黑夜地干农活,但鸡窝一家人一看见就阻拦,她想干,却干不成。后来,她找了一个中医,听说吃药能打掉孩子,她用卑微的身体换来的钱取了几幅中药,连续吃了半个多月,仍旧纹丝不动,她彻底无奈了。

后来听说,她吃的这些中药,根本不是打胎的药,而是补胎的药。她十分纳闷,这一想法只有柳依依知道,怎么医生与他们一家同流合污呢?

原来,她把这一想法告诉柳依依之后,柳依依悄悄告诉了她的妈妈刘英,刘英找到这名大夫,让她开保胎的药,付两倍的药价。就这样,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所有的人就欺骗了她,她暗自咒骂柳依依和丈夫没有良心。

其实,人脸隔肚皮,谁能看到肚子里的良心。但良心就是人心,在近亲和利益抉择时,人心就展露无遗。

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她也没办法把他从肚子里掏出来,虽然她多么不情愿,但母爱却是自然的,从怀孕那天开始,从婴儿在母体成型那天开始,母亲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很快就变成了爱。

既然自己无力撑起自己人生,谁又可以替你撑起这么沉重的人生呢?不甘愿一辈子就这么过,可惜也只能这么过,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还不如心如止水地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甄嫣红接受了这个孩子。每天看着隆起的富士山,每次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肚皮,在她久没有微笑的脸上荡漾出仅能自己感觉到的微笑。

这个没出世的孩子,重新让她鼓起了对生活的希冀。

一个凄风苦雨的晚上,她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农村的接生婆接生的,她有点难产,痛得她四肢最后都没有了知觉,在梦呓中,她好像听到婆婆母老虎似的埋怨:怎么是一个女孩!绝后呀!

但可能是幻觉,她昏睡着。

第二天她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到房顶了,从窑口斜射照进来的光,淡淡的,暖融融的,但她嗅到了生命降临的味道。可窑洞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躺在窑炕上,静得出奇,有点瘆人,她试试伸一伸腿,可两腿中间像撕裂一般疼,疼得她眼冒金星,只好放弃了挪动。

可两个乳房鼓胀胀的,这是一个母亲的先天反应。她马上反应过来,她是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给孩子喂奶是她的天职。她强忍着疼痛摸了摸左右两边的土炕,没有摸到孩子,又睁眼斜视周围,没有发现孩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孩子呢?

她在窑洞里声嘶力竭,没有回声,不一会儿,柳粪儿走进窑洞,后面是她的妹妹柳依依。

小甄,你别激动,以后还会生的。

甄嫣红条件反射似地从炕上坐起来,满脸的惊魂未定,怎么啦?

孩子夭折了。柳粪儿挤出鳄鱼的眼泪说。柳依依却眨巴眼睛,好像满脸的疑惑。

听到这一噩耗,甄嫣红再次昏厥过去,窑洞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傍晚时,甄嫣红苏醒过来,撕心裂肺般地放声大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泻千里,回荡在这个闭塞野蛮的村落,整个村子笼罩在压抑的悲伤之中。

哭声之悲伤,让这个山村没有其他的声音,连麻雀也没有叫声,乌鸦不愿出窝,一个个妇女抹着眼泪,一个个大老爷们抽着闷烟喝着闷酒。

那个偷腥的不安分守己的小卖部的店老板柳絮,在窑洞周围徘徊一个晚上,却没敢踏进门。

天呐,你为什么这么惩罚我!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甄嫣红半疯半傻,没有一个人形,昔日如花似玉的一个纯情姑娘,现在成了一个纯粹地道的白毛女。

孩子夭折了,又不能复生,生活还要继续。柳粪儿规劝。是的,孩子夭折了,生活还得继续。

甄嫣红又一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

但还没有回过神来,她从柳依依哪里知道了秘密。

原来,鸡窝刘英一看她生了一个女儿,满眼的不高兴,担心计划生育再不让生,就怂恿着柳粪儿采取措施。柳粪儿是个宝妈男,言听计从,把孩子活活地扔了。

柳依依领着甄嫣红看了埋孩子的地方。她抛开坑,小孩一丝不挂,轮廓虽然不清晰了,可脸上明显像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人呀,有时候可恨超越可怜。明明白白这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娶个媳妇有多难,但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对一个刚出生的女孩还下毒手,这已经不是人性范畴了,而是愚昧无知无可挽回了。

这一次甄嫣红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静得出奇,柳依依十分纳闷。

几天后,悲剧发生了,酒醉后的柳粪儿,被甄嫣红杀了,身上是数不清的刀痕,脸上横七竖八,没有一处是没有刀口的,可见,她心狠到什么程度,或许,这每一刀都是她的一次情绪发泄。

甄嫣红也把自己吊死在窑洞里,死前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她平日舍不得穿的红色纯棉连衣裙,化了淡淡的眼霜,涂着酒红色泛青的指甲盖,看不出临死前有痛苦挣扎,脸上绽放出一丝的微笑。

这个爱美的女人,被命运逼到绝境时,绝地反击,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029

鸡窝一家人财两空,伤不起,唯一的儿子也搭进了性命,悲愤填膺,他们用最阴的招数,把甄嫣红的尸体像仍一只死鸡一样扔进垃圾场,爬满绿头苍蝇。

柳依依看不下去,瞒着父母,去找恶棍柳絮,用一个少女的初吻,为甄嫣红换取了一幅薄薄的柳木棺材,把自己的苦命的姐姐加嫂子埋葬在一块无人问津的河滩上,了却了她的一番心事。

甄世仁从人贩子那儿得知女儿的死讯,把自己关在房子喝了三天三夜的酒,一边喝一边哭泣,一边给女儿奠酒,一边祈祷:女儿,不卖你,爸爸没办法。你就原谅我吧。下辈子,我当牛做马再来疼你!

第二天,甄世仁南下广东,给一个单身女老板开车,时来运转,很快赢得女老板的信任。一次女老板被绑架勒索赎金,甄世仁不顾生命危险,孤身深入绑架女老板的一栋别墅中,用脊背被砍三刀的代价救出了自己的老板。之后,女老板更加信赖,还萌发了爱情,每天24小时让甄世仁陪伴,而后,还手把手教甄世仁做生意。这个我们村子以前出类拔萃的高中生,悟性出奇得好,很快上路,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对女老板十分忠诚。

短短几年内,企业从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为遍及四省的连锁店,资产达几个亿,女老板把他当作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暗送秋波,甄世仁也心领神会,两人很快走进了婚姻殿堂。婚后第二年,女老板陪政府部门的领导喝酒时,心脏病突发,没有抢救过来,临死时,把企业全部委托给了甄世仁。

甄世仁从一个赌棍一跃成为一个亿万富翁,住进了几千万的别墅,但每天晚上噩梦不断,每一次噩梦,都心惊胆战,大汗淋漓,总隐约感到有人在他身后掐住脖子索命,罪恶感让他风声鹤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被吓得大叫。

有一次,他梦见女儿头上长着三尺长的鹿角,两眼冒着蓝银银的光,伸着血淋淋的舌头,用一尺长的指甲剜他的心脏,他吓得一个猛子从床上翻滚下来,夺门而逃,不幸从别墅二楼摔下来,断了一条腿,自从之后,他睡觉时不敢熄灯,床前必须有人陪伴,否则他无法入睡。

这样的日子几乎让他崩溃,但有钱人总有的是办法,他请来了一位江湖术士,江湖术士看了看甄世仁的面相和手相说:

令爱漂泊在外,安息之地乱石丛生,冤魂缠身的症状十分明显。

甄世仁与江湖术士素昧平生,一句话却戳中了他的死穴,虽惊叹佩服,但表面又装出一番不经意的样子,映射着江湖术士的胡吹冒料,便装模作样地礼节性点点头。

江湖术士看他这幅带有蔑视的表情和怀疑的态度,好像自己的医术受到玷污,心想不来点的惊骇的,你不知道我的厉害,于是一脸严肃地说:

你最近可能有性命之忧,建议您该交代的后事趁早交代一下比较妥当。

刚才还心不在焉的甄世仁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一个几亿身价的名人,扑通一声跪在江湖术士前面,磕头如捣蒜,虔诚地哀求:

大师,您救救我吧。

江湖术士运用欲擒故纵术,故意对跪在自己的面前的甄世仁不理不睬,又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茶杯,点燃了一支香烟,在偌大的房子来回踱步,好像成竹在胸。

甄世仁一看江湖术士有点敷衍的样子,后悔当初摆架子,比较懊悔,又跪爬到江湖术士的跟前,带着哭腔说:

大师请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江湖术士一看效果达到了,便恭下腰,把甄世仁扶起来:甄总不用太客气,令爱一方面可能没有阴宅,灵魂无处安息。

说到这里,江湖术士又停顿下来,半天不语。甄世仁又扑通跪在地上,江湖术士再次慢悠悠地把他扶起来。

再一方面,她可能太孤单了,没有说话的一个人,所以一次次托梦给你。

江湖术士一看甄世仁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掉,浑身也颤抖,不由挤出一点同情。

甄总,你也别着急上火,第一个问题,简单,把令爱迁回来厚葬。第二个问题,可以用一个流传百年的法子。

甄世仁问:什么法子?

江湖术士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冥婚。

就这样,我走进这件复杂事情之中,鼻涕黏住棍,擤也擤不掉。

甄世仁把村子里跟小甄相仿的男士捋了一遍,左思右想,认为甄嫣红小时候跟我感情最好,听说甄嫣红临死之前,还念叨我的名字,况且我家里势单力薄,常遭村民欺负,就算我知道了真相,也能拿捏得住,难以跟他对抗,更也让他打我主意的是我家里穷,钱可以解决一切,也好摆平。

甄世仁按照江湖术士的话,用钱买通了村子的老老小小,组织了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雇用了工程队,偷偷摸摸地赶赴甄嫣红被拐卖的那个村子,找到了她的坟。

正如江湖术士所言,甄嫣红埋葬在一个乱石滩中,北方是一个苦水潭,南边是一个破山神庙,西边是水泥厂的烟囱,东边是垃圾坑,死猪死鸡散乱一地,苍蝇嗡嗡乱飞。这是风水大忌,四面都是凶器,死者无法安息,还会祸及亲人。甄世仁一看,更加对江湖术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打开坟墓一看,一伙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一个个面面相觑。甄嫣红死去已经五六年了,穿的衣服基本腐蚀,手一碰变为灰烬,但尸体还没有腐化,甄嫣红张着大嘴,嘴里面全是沙土,两只眼睛直挺挺睁着,眉毛好像又长了一寸。

我遇见甄嫣红的那天晚上,甄世仁正组织了8个阴阳先生做法事,小甄的冤魂出现在我身边,在法事的作用下,小甄觉得我已经是她的丈夫,自然比较主动,那晚还故意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并不是她想诱惑我,而是一种身为过门妻子的主动。

我恍然大悟,但一串串的问号还是拉不直,既然是这样,人鬼殊途,人跟鬼怎么能生出一个小孩呢?这不是千方夜谭吗?

甄嫣红说:人和鬼是生不出小孩的。

干,我有点崩溃,内心嘀咕:莫非这个孩子是你跟别人生的?我戴了绿帽,你夺笋哪!

真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我的心好像爬满了毒虫,一点点被撕咬嚼碎,疼得我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

小甄看出了我内心的痛苦挣扎,把我的头揽入她的怀中,我明显地感到她也因激动胸部快节奏的高低起伏,但她故意放缓了语速,尽量不让谈话陷入尴尬。反问我:

我们的小姑娘为什么怀孕十二个月才生下吗?为什么医生有时B超能看见,有时看不见?

我一脸懵逼,只听甄嫣红娓娓道来。原来,我们生的这个孩子,不是我们两个的孩子,而是小甄跟她所谓的前夫柳粪儿的小孩。

在阴阳先生的法事作用下,这个小孩一直在甄嫣红的肚子里,正常人看不见。但因我母亲特别想要一个小孩,甄嫣红一直不想生,怕孩子一降临,长得又不像我,担心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直至母亲临走前给甄嫣红的那一跪,彻底触动了她内心的想法,觉得让这个孩子降临,即使我把她当人类幼崽,破鞋,也是对母亲是一个安慰。

我听到这里,泪水吧嗒吧嗒滴在甄嫣红的怀里,她胸部的乳罩都浸透了。

说了这里,我还一直纳闷,便又问:你一个没上过大学,又读书不多的乡下女子,为什么金融知识比我这个海归还精通呢?

我为了逃离那个被拐卖的村子,从第一次逃跑的失败中意识到,没有钱一切都是干电池。为此,ging学习金融知识。其实,救你们企业的那些金融知识,我是从经济学家张五常刊发的一篇论文中学到的,阴差阳错套用了,你们的老总就挺突然,直呼内行,歪打正着吧。

信息茧房!我只固守自己的奥派理论,对其它芝加哥等派经济理论不屑一顾,而真正解决问题又不是奥派,完全的市场经济理论,它的土壤还不完全成熟。

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了一半,我惊叹的同时,又想起曾经一个个在我旁边死去的那些人,感觉甄嫣红有点杀伐果断,出手狠毒,不禁质问小甄:

这么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杀死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小甄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谷雨哥哥,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什么虎狼之词!我一把推开甄嫣红,几乎跳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是真的,谷雨哥哥,我可以不接地气,但不会接地府。

我更加迷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甄嫣红,盯得她头皮有点发麻。小甄心平气和地说:冥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一旦仪式完成,你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半人半鬼地存在,你身上带着只有鬼魂才有的怨气,当你怨恨一个人的时候,那些怨气就像激光一样聚焦在一起,你越怨恨,这个能量就越大,也就更快杀人。

半人半鬼?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你的意思是,我活不了多久了?

小甄温柔敦厚地看着我:不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嘴角流下感动的泪水,一脸疑惑地看着小甄。

她说:冥婚有两道程序,第一道,只是一个形式。四年前,我已经保护你了。主要的是第二次,如果第二次配婚成功,就很难反转了。

她的话音刚落,大门轰的一声被踹开,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最后一个进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左半脸是一个鞋底印胎,满脸肌肉,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上拿着一把桃木剑,剑上泛着妖异的银光,我刚想问他们想干嘛,就被一个彪形大汉一拳,直打在我的右边脸上,只听见嗡嗡的幻音,很快就昏厥过去了,再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一梗

030

我醒来时已在一个刚刚遗弃的破粮库中,空旷寂静,房子里点着几株蜡烛,从蜡烛的阴影中看到,地上散乱堆放着发霉的小麦和玉米,一阵一阵的腐烂味呛得人张不开口嘴,几只兔子大的老鼠蠕动着肥硕的身子,斜视着眼睛,蔑视着房子里一群高声大嗓的人,有一口没一口地舔吞着小麦,一个彪形大汉把我旁边的一个老鼠狠狠踹了一脚,那只老鼠发出惨烈的嘶叫,迈着八字步逃走了。

我被反手绑在一个立柱上,旁边二三米远是甄嫣红,嘴里塞着一个手绢,双眼被黑色胶布蒙蔽,平展展地趴在地上呻吟,时不时地蹬着那两条纤细的长腿,说明她还有一点力气。

那个半脸胎记的大汉一只脚踏在粮库的木梯上,嘴里叨着一支古巴雪茄,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醒来了,一口烟喷在我脸上,不屑一顾地说:giegie,这是一桩好姻缘,何必死心眼。

我年龄比你小,别污辱了giegie这个称呼。我鄙视地说。

你马上是甄总的驸马,C位了,还得提前投资。半脸胎记嬉皮笑脸地说。

我看着他满脸横肉,感到无比的恶心,威胁说:别不给自己留后路,等会儿公安一来,有你好果子吃。

胎记脸哈哈一说,咳嗽了几声说:其实你也没什么损失,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还能得到甄总补偿你的一大笔钱,以后不用为生计发愁,针不戳,何必妈见打呢!

我破口大骂:nmsl,我又不是内卷躺平者,那么好忽悠吗?这事儿这么好,你怎么不给你自己找个鬼媳妇呢?

那胎记脸寒光一闪,脸色阴沉起来:giegie,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是没办法的。

是三岁的小孩,公安能知道这荒山野岭吗?

他站起身,从身后提出那把桃木剑桥,我慌了:祖安人,你你你要干嘛?

胎记脸说:我把你的心挖出来,和甄家小姐的尸身葬在一起,她怨满离,以后也不会烦着甄总了。

我大声喊:祖安人,你这是杀人灭口,就不怕警察查到你吗,你不怕……

那个胎记脸笑了一笑,没有理会我虚张声势的咆哮,又露出狰狞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跟你前世无仇,今世无冤,就是混一口饭吃,何必那么死心眼。他一边说,一边吩咐他手下的马仔:

弟兄们,快动手吧。要不然,甄总派的下一批人一来,就抢了我们的饭碗。

话音未落,只见房子的蜡烛全部被大风吹灭,只听见飞沙走石的声音,听到子弹飞溅的声音,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听到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我吓得缩成一团,甄嫣红爬过来,嘴巴在我反绑的手指头中间乱晃,我明白她的用意,用手指头把她口中的手绢抠出来,尔后她用牙撕咬开了反捆我的两手,趁黑暗打斗混乱的状态,我用手机报了警,并发了定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仓库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月亮出来了,淡黄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我终于看到了身边的惨象,那些彪形大汉死相凄惨,几乎没有一个全尸,身边还躺着我以前没见过的十多具尸体,一个个没有头,脖子上还冒着鲜血,喷溅在立柱上,立柱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红漆,胎记脸的双手被折断,头上是一个大洞,冒出脑汁,两眼滚圆,似有不安。

但现场突然出现了天桥下边的那个捉鬼先生,幸灾乐祸地站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螳螂捕蝉,麻雀在后,没想到我摘了一个大果子。

我怒目而视,故作镇定地说:你为何在这个地方?

他笑嘻嘻地说:这次甄总悬赏1000W,谁促成这桩冥婚,谁就得到这1000W。入股不亏,我几代人也挣不来这笔钱,牺牲了我,儿子在上海结婚买房不愁,一代人干三代人的事,何乐不为!

我明白了一半,刚才的打斗,是他们两派的内卷,后面的麻雀是捉鬼先生。

我绝望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已报警,还不赶快逃?

捉鬼先生知道我不会忽悠他,但他完不成任务没有罢手的意思,也不跟我纠缠,直接抽出桃木剑,从空中斜劈下来。

我是死定了,绝望里闭上眼睛,等待那剑落下一命呜呼,可就在落下的一瞬间,甄嫣红扑到我的胸前,那个桃木剑从甄嫣红的后背直穿她的心脏,蓝色的液体从后背流出来,还冒着气泡,我整个人都懵了,战战兢兢地问:小甄,没事的,别怕,我……

这个时候,公安也赶到了,捉鬼先生戴上了手铐,被黍蜀像塞一只小绵羊一样塞进警车的后备厢。

小甄依偎在我的怀里,露出笑容:我不怕,其实跟你生活的这四年很开心,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每次上学和你走在路上,我都在心里想,我长大一定要嫁给你,你对我那么好,总是站在我面前保护我,我想吃桑葚,你爬那么高的树,把腿都摔断了,还哄我说没事。

说到这里,甄嫣红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闭上了眼睛,我吓得哭出声来,她又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但声音越来越低,她继续说:

我被我父亲拐卖到深山里后,我绝望的时候就想到你,埋怨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每当那个猥琐男欺负我的时候,我就想着你给我报仇,我每一次逃跑,就是想见到你,可一次次失败了。虽然我十八岁时上吊自杀了,但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读大学在校外打零工,你在国外留学给客人端盘子,你来回上班坐公交,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只不过你身上戴着驱灵的护身符,我不能靠近你,我一直希望能和你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你嘴上嫌烦,但一定不会不理我的……

小甄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你把耳朵贴在她的嘴唇上面,已经听不见了,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劲:上天对我还是挺好的,谷雨哥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跟你生活了四年,每一天都在蜜罐中生活,看着你吃我做的家乡饭,你是吃得那么醇香可口,狼吞虎咽似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多开心……而且跟你有了一个孩子,虽然那不是你的孩子,人鬼两道,不可能生孩子,可你把她当心肝宝贝,让你摘天上的星星,你也会去摘,她想吃你身上的肉,你肯定会割……你越对我好,我心里越难受,你越迁就,我越内疚,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人鬼两道,谷雨哥哥,你有更美好的生活,你是海归,前途更加远大……

甄嫣红已经吃力地说不下去了,躺在我怀里微闭着眼睛,我的眼泪像瀑布般滴落在小甄的脸上,又从小甄的脸上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在静寂的仓库里格外响亮。

夜,格外的黑,小甄格外的痛,我格外的悲,唯有肥大的硕鼠没有情感毫无怜悯地来回穿梭搬运着废弃的粮食。大约半小时候后,小甄又格外地清醒,我害怕这是回光返照。

她又说,但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痛楚:我好几次下决心要离开你,但到最后一刻又迟疑退却了,我太南了!谷雨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女孩?天下没有我这么自私的女孩吧?我虽然小时候被拐卖,但跟你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我感到我是很幸福的女孩,现在魂灵被打散,我不得不得走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啦,你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谷雨哥哥,你忘掉这段生活吧,就把它当成一个噩梦,以后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我更加伤心欲绝,从抽泣哽咽到放声大哭,把甄嫣红攥得更紧了,小甄用手擦擦我的眼泪,忍着剧疼往我怀里挤了一挤,她说:别哭啊,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她用双手遮住脸,双手分开,她的眼睛发蓝耳朵流血眉毛耸立舌头吐出,惨厉的女鬼模样。

再用双手遮住脸,双手分开,她的眼睛弯弯,眉头舒展,脸上又现深深的酒窝,她笑着说:你看,当鬼也是有好处的,变魔术比较像。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刚想说什么,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色里。

031

我被黍蜀请去喝了三次茶,每次茶都很俨,既是录口供,又是写经过,不久,甄世仁因贩卖妇女儿童罪、组织黑社会罪而被判死缓,他的商业帝国也倾覆,此后听说在监狱里疯了,他的前妻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他。

那8个风水先生因犯挑唆罪也被判了一年至三年不等的刑期,捉鬼大王因没有对他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拘留了15天又在桥头摆他的地摊,不过,这次摆地摊的地点不在钱塘江大桥,而在余杭区的一个涵洞旁边。

甄嫣红从月光中消失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家里找女儿,却没有踪影,连她平时穿的衣服也没留一件,我十分纳闷,她能跑到那个地方去呢?

我又急忙报警,黍蜀调取了小区所有的监控,没有小孩外出的行迹,又协调智慧城市网分析比对,也没有小孩的踪迹,连续比对了一年多城市人流数据库,花了网信办真正两个月时间,奇怪的是以前也没有发现小孩出没的影子。

我非常难过,有时候压抑地喘不上气来,心想,她是不是被人犯人拐卖了,重蹈她母亲的人生,越想越着急,暗下决心,就挖地三尺也要找回来了。为此,我辞掉了工作,像一个乞丐一样奔波在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和农村阡陌,却杳无音信,这样漫无边际的寻找大约有一年时间,后来身无分文,借宿寺庙,一个和尚说,人有人路,鬼有鬼道,该去那个路的就去了那个路,该走那个道的就走那个道,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啊。

我思索半天,认为和尚说得有道理,也把和尚所言作为自己懦弱的挡箭牌和自私的安慰药,放弃了继续的寻找。我离开这个寺庙时,规劝我的那个和尚特意站在山门口,双手合一,口口声声念着阿弥陀佛送我回家。

我又回到原单位上班,因编程技术更新换代飞快,业务能力已远远赶不上同行,几次打报告想辞去编程部经理的位置,但每次都被老总否定了,鉴于我执拗,老总给我派了一个业务副总,是刚从国外的一个顶级大学毕业的博士后,协助我工作,但全盘工作还由我负责。

为此事,公司内部议论纷纷,负面效应很大,但老总就是不为所动,后来有人问老总,为什么不把谷雨的职务免掉呢?老总说:我们不能亏待一个对公司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

之后,员工们对老总的仗义厚道所感动,也再没有议论,而是更加拼命996工作,希望成为下一个谷雨。

半年后,我回到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庄里,过去记忆村子一片热闹,白天忙着地里的庄稼,晚上村民们端着一碗饭,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天南海北的事,下雨天,三三两两,打牌猜拳喝酒,有时候,因几块钱、几杯酒,争执得不可开交,但现在村子空落落的,听不到狗叫声,鸡鸣声,划拳喝酒声,整个村子死气沉沉,没有一点人气,像是鬼打的一样。

年轻小伙子常年在外打工,有的已经定居在城里,有的漂泊在城乡,但很少有愿意回村子的,一些年轻妇女,绝大部分在县城租着一个房子,一边打工,一边陪孩子读书,只有一帮走不动和一些不愿离开村子的老头老太太,农活干不动,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没有以前的精气神。

在发小的陪同下,我来到甄嫣红的墓前,墓地占地一亩,在一个半山坡上,郁郁葱葱,两只蝴蝶结对飞来飞去,一直不离墓园。墓碑上镶嵌着小甄儿时的相片,她嘴角上扬,两个酒窝格外注目,眼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我把一大堆桑葚虔诚地放在小甄的墓前,轻轻说:嫣红,我来看你来了!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目而出。

一阵微风吹过,几颗桑葚散落在地,好像是嫣红的应答,飞累的那两只蝴蝶落地坟茔上,不停地扑扇着翅膀。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回老屋的路上,一个像甄嫣红一模一样的姑娘,披着长头发,在我面前一晃一晃,我快步上前想抓住她,却一连扑了个空。回到老屋,好几年没人住的老屋,不知被谁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的还是我小时候铺过的被子和褥子,我感到什么惊讶,迷迷糊糊中,总感觉甄嫣红站在我的床头,却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半晌,我才酒醒,发现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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